他眸光冷沉,“就连月初时,他去北渊宗,只怕也是另有谋划。”
“殿下是指……”
“此事暂且不提。”吴弘信摇摇头,打断王文彬的话,道:“现在不是时候。眼下要紧的,还是我那个四弟。”
他目光冷冷落在桌上的酒盏上,指节轻叩在桌面,“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吴弘信道:“这一手,他玩得真是好啊。”
“殿下,”王文彬道:“越是如此,我们应对越需要谨慎。”
吴弘信微微转眸,看向王文彬,等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殿下是嫡长子。”王文彬沉声道:“如今且不论宫里的情况是否如殿下所想的那般,哪怕是目前所有人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对殿下而言,仍旧未必是最坏的局面。”
若大魏天子驾崩,依照祖宗法制,最名正言顺、最理所应当继承大统的皇子,该是皇后所出,即大魏嫡长子,他眼前的这位燕王殿下。
“可如果宫里的情况还未到最差的地步,那么,殿下便面临着两个选择。”王文彬道:“一是入宫救驾,二是等待时机。”
吴弘信淡淡挑眉,道:“说说二。”
若大魏天子真的已被赵王挟持,他入宫救驾,于儿子、臣子的身份而言,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手上有小部分兵力,再加上一贯训练有素的府兵,并不是完全不能与赵王的人抗衡。哪怕能坚持的时间不长,哪怕这是一步险棋,但并非不能尝试。而且一旦成功,还可以因此一朝登上大位。
但同样的,这一步棋稍有不慎,他就会被赵王吴弘远反咬一口,说是他逼宫。如此颠倒,吃力不讨好,反助对方一臂之力。当然,他也可能在救下父亲后,只得一番奖赏,便再无其他。
可他很清楚,他要的不是奖赏,也不是别的什么的东西,而是高高在上的那个至尊之位。
如此,倒不如王文彬口中提到的第二个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他方才听见王文彬提到“以不变应万变”时,会独独留下他详谈。
“在下斗胆猜测,陛下此时仍是安全的。若赵王所谋之事已经大成,那留在宫中的众臣早已各归各家,而陛下传位的诏书也将公告天下。”王文彬冷静分析道:“此二者如今都未曾出现,则赵王的计划未完全成功。”
“如此……”王文彬微微抬眸,放缓声音,道:“殿下不如等待时机,做螳螂捕蝉背后的那只黄雀,坐享渔翁之利。”
吴弘信静静听完王文彬这番话,许久不曾言语。好一阵,才缓缓抬眸,道了十二个字:“以静制动,总比先自乱阵脚好。”
燕王府偏厅内的笙歌淡去时,齐王府上也有来客。
后院一株老梨花树下,一张石桌前,坐着两人。一人宽袍锦带,玉冠束发,谦谦公子的模样。一人绀紫长衫,铜冠束发,俊美的侧颜中带着一丝邪魅与可人。
两人闲话时,听得回廊下传来脚步声。
跟在齐王心腹身后进来的一人,身形消瘦,披了一件灰色斗篷。进来后,来人把兜帽一揭,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来。
那心腹道了一句,“朱公子到了。”
那人将斗篷解下,底下一身青灰长衫,显得来人姿容挺拔,分明是个风流俊逸的公子哥。他淡淡一笑,朝着老梨树下那玉冠束发的锦衣公子行礼道:“殿下。”
“怀君,”齐王吴弘正起身相迎,道:“你来了。”
他旁边的紫衫公子也随之起身道:“怀君兄,好久不见。”
“振宇兄,”朱怀君拱手行了一礼,道:“别来无恙。”
朱、程二家虽然算不上世交,但朱怀君父亲朱侯爷在京城算是小有名声,朱家爵位也是当今天子爷爷在位时就封的世袭爵位。而程振宇的父亲,是当朝中书令程良弼。与朱怀君的二叔,那位工部侍郎朱尔俊是同僚。
程良弼与朱尔俊之间,彼此往来虽然不多,但也算小有私交。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朱、程两家兄弟也常和京城里头的其他世家公子玩在一处。故而,大家也是相熟的。
只是朱怀君的父亲替他求了一个职位,外放到江南去了,有半年多不曾回到盛京了。外放的官员无诏令不得回京,朱怀君此番是偷偷回来的,所以那日京城公子们聚会,他并没有和哥哥们一起去。
今日来齐王府,也是趁着浓雾暗中过来。即便没有齐王吴弘正的邀约,朱怀君本来也打算上门来替他妹妹说亲。可吴弘正早知会了他程振宇在这里,那么便是有正事要谈了。
吴弘正上前两步,亲切地拉过朱怀君,对程振宇道:“院子里雾气重,我们进去说话吧。”
天幕仍旧一片灰蒙蒙,团团雾气笼罩在院子里那一棵老梨树上。梨花的花期已经过了,树上只剩下零星的几朵梨花开放着,满树碧叶,在缭绕的浓雾中,妆点着春末的老树。
“此番京城中的变故,”吴弘正看了朱、程二人一眼:“你们大抵都看到、听到了一些?”
程振宇道:“父亲无故一夜未归,母亲老早就慌神了,是我与大哥一直在安慰着,到天明才睡下。”
“我二叔也是。”朱怀君敛眸,道:“父亲心中虽有些猜测,但不敢多说,更不敢去外头打听。”
“此事……”吴弘正沉声道:“恐与我四弟有些关系。”
“赵王殿下?”朱怀君微讶异,出声道。
程振宇神色淡然,全然不感到意外,“赵王向来行事低调,有意藏而不发,泯然于众。”他眸光微微往吴弘正处一递,暗示道,赵王有此举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他们起先并不知道他如何谋划,现下即便事发,一时也没有什么对策。
“你这词……”吴弘正听了程振宇的话,略略抬眸一笑,似想起了什么事。
最早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人在一处学习时,四弟曾是被太傅称赞最聪慧的那人。
“用得贴切。”吴弘正笑着讲完了后半句话,回忆道:“那日你们没来,是没有瞧见在宴会上,四弟低调得很。不管七弟在宴席上怎么闹,他仍旧是旁观者的姿态,不发表议论,也不插手任何事情。”
吴弘正端起茶盏,轻声道:“独善其身,伺机而动。”
“这一场宫变,赵王怕是筹划已久。”朱怀君沉吟道:“可要策划这样的大事,须得有人马,有武器和装备。这些东西,都不是轻易能够进城的,更不是轻易能够藏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