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济长老眉头微皱:“这里头还配了些乱七八糟的毒药,所以……”他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顾嘉乔神色一顿,视线缓慢一转。
松软床榻上,那熟悉的面容在他眼皮子底下安静地躺着,仿佛和从前一样,只是在外面玩闹得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而已。等她睡够了,便会醒来,然后照旧拉着他去倚翠苑喝酒,或是偷溜出去,又惹回来一堆风流债。
“能不能救回来……”苍济长老转头看向门外,伸出一根手指,朝上指了一指,道:“要看天意。”
顾嘉乔顺着苍济长老的视线,往外看去。
雨虽然停了,天空仍旧灰蒙蒙的。从一旁的开着的窗户里,能看到天上的云层越聚越多,仿佛在密谋着一场大雨。
在这黯淡的天光下,昭齐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在窗边凭栏望去。
“晚些时候,”昭齐缓声道:“大概还有一场雨呢。”
林幽站在他身边,收回视线,道:“主子还要回赵王府上去吗?”
“回。”昭齐直截了当地回了一个字,又道:“不能让人发现我凭空消失了,”他看向林幽,道:“你放置在我房中那个人偶,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说起来,赵王手上的那药,还是主子献的呢。”林幽低声道:“没想到,被赵王用在了映葭上神身上。”
“的确是巧了。”昭齐冷声道:“我当初把这东西给吴弘远时,”他轻笑一声,摇头道:“没想到会这般因缘巧合,被用到她身上。”
林幽不语。
昭齐视线微扬,看向天空深处,“也许,这真就是天意吧。”
“主子不是想来不信天意吗?”
昭齐闻言,不由一笑。
微风吹动他垂落耳边的发丝,他穿了一件浅灰竹纹外衫,里头深灰色衣衫,在天幕映衬下,身上有种和天色一般的,灰暗的气质,仿佛和窗外那夹着水汽的微风混在一起。
“我不是不信,是曾经……”他恬淡一笑,眸光中闪过一丝锐利,道:“想让这天意顺从我的意愿,甚至成为我的意愿。”
掠过他发丝的那一缕微风,卷过裴府的屋檐。
顾灵芷歇在裴府偏院的厢房内,隔着数道矮墙,再穿过回廊,往东面走一阵,便是裴书君所住的院落。
苍济长老提着药箱跨进裴府大门时,裴书君还在前厅。他看见那风风火火的人影从前厅前走过,在管家带领下,匆匆往后院去,并没有多问一句,甚至不曾按照礼节,做出一副主人的姿态,而是转身一拂袖,兀自回房间去了。
往后,也没有再过问。直到管家被苍济长老赶了出来,往他这边来汇报时,他才问了那么几句。
“那丫头伤势如何?”
“不太清楚,”管家摇头,“我们请来的大夫没让进去,和我一样被赶出来了,我让他在府里候着,什么时候需要了喊一声就能来。”
裴书君轻颔首,“就这么定吧。”说完,他又道:“你去忙吧,那边不用管了,安排几个得力的婢子和男仆过去,听顾公子使唤。”
管家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听得裴书君道:“顾姑娘还要在我们这里住一段,该配的都给配上,按府上姑娘的一应吃用,好生照顾着,不许短缺了东西。”
“还有……”
门外传来一柔婉的声音,房内两人同时扭头,看见一个婢子搀着裴书君的夫人跨进门来。
“若是顾姑娘那边缺了什么,尽管来找我。往后需要什么补身子的,也只管找我讨。”裴夫人柔声道:“晚些时候,等那位老先生替姑娘看过诊了,你请他来见我一下。”
“是,少夫人。”管家应道。
言罢,她目送管家离开,微侧身给婢子递了个眼色,便有另一名婢子端上药碗来。
“还有几次药,可不能忘了。”裴夫人道。
“这一疗程快结束了吧,”裴书君道:“我看没有什么效果,不如就算了。”
“要是没有效果,咱再换一位大夫。”裴夫人笑言:“可这一碗,夫君还是别推辞了。”
裴书君斜斜地看了一眼自家夫人,道:“阖府上下,就你还能哄得我吃药。”
“那……”裴夫人笑着,福了一福身子,道:“多谢夫君了。”
裴书君端起药碗,一仰头喝完了,把药碗往托盘上一撂,问道:“可去看过那丫头了?”
“先前看过一下,情况不怎么好。”裴夫人将方才替顾灵芷换衣服时,见她身上伤势加重的事情略略一说,然后道:“那边就交给我吧,有什么情况了,我及时来告诉你便是。”
裴书君轻点头,在桌前坐下。
“你对那位顾姑娘很是上心……”
裴夫人才说了这么一句,便见裴书君转头朝她看来,“你想说什么?”
“你待她如此,”她一笑,接着往下道:“因为她是北渊宗的那位的爱徒。”
裴书君轻轻看她一眼,转开头去,抓起桌上的一卷竹册,随手翻着,道:“裴府里,就只有你……”他瞥了自家夫人一眼,道:“敢在我面前这么明目张胆……”他声音微微一顿,“提到他。”
“我可只说了北渊宗三个字。”裴夫人抿嘴笑道。
裴书君看她一眼,有些孩子气地将手上的竹册往旁边一放,一把将她搂了过来,道:“你挑事是不是?”
裴夫人轻道:“我知道你不待见北渊宗那位,但他到底……”她转眸看向自己的夫君,斟酌用词,道:“与我们裴家有着些关系。”
“不说他了。”裴书君转过头,颇有些不愿意提及。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这般,在语气中透着孩子气的任性。
裴夫人淡淡一笑,不再提起此话。
此时,昀泽刚回到北渊宗。
大师兄景朗守在大山门处等消息,见昀泽回来,还带了苍济长老写的一张药方,便让他先到药庐去找负责配药的师兄取药。单子上另有几味贵重的药材,需得请示北渊宗掌门元空子。
昀泽带着誊写过的药单往药庐去,景朗则拿着苍济长老亲笔写的那份单子往掌门元空子的住所去。
攀过一层层石阶,在这山路的尽头,有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屋舍,那便是北渊宗掌门元空子闭关时的住所。
路到尽头,便是一石壁,沿着石壁侧面的一条小路上去,便能看见屋舍的大门了。
景朗还没走近,山风挟着隐幽的兰香扑面而来。那一幢简朴的屋舍面前,种着一丛丛茂密的兰草。上面疏疏地开了几朵浅碧色的花,他方才闻到淡淡花香,便是从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