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行循声查探,只见出言之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样貌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他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丁先生道:“太乙仙门,丁朽。”
话未落地,众人忍不住向丁朽望去,那些隔得稍远一些的人,不惜暗中运转真气,使出轻功跳起,希望能一睹丁朽的真容。
终南山的太乙仙门,不愧五大门派之一,果然名望盛隆。
霍千行眼角微跳,这老头好大的来历,他不动声色,缓声道:“太乙仙门名不虚传,想不到在溜须拍马的修行上,也远超常人。”
不少人听到霍千行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闲云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能算上二流,霍千行就应该偷笑了,他哪来的底气去讽刺太乙仙门?他得到的一把佩剑罢了,就算是左丘修明复生,也不敢出此狂言呐。
丁朽下山多年,提到太乙仙门四字,众人无不肃然起敬,所以刚才霍千行问他性命时,他才会将师门一起抬出来。谁曾想换来对方赤裸裸的嘲讽。
霍千行又道:“敢问丁先生,您是胡人还是汉人?”
丁朽眉头紧锁,他正琢磨霍千行的动机,于是随口回道:“汉人。”
霍千行不给他喘息机会,紧接道:“贼周占我山河两百年,江南百姓无不翘首北望。天底下没有两家汉人,终究是血浓于水,丁先生修行多年,怎会看不明白。”
此言一出,不少汉人竟有些意动,不由自主频频点头。
玄悲眉头紧皱,望着霍千行,小声对梁靖道:“他身上有那娘们的骚气。”
梁靖笑道:“你属狗么?鼻子真灵。”他脑中念头转动飞快,怪不得前几日李子晴气息消失,原来她来到闲云山庄。
按照蓝幼羽的说法,魅惑是李子晴的看家本领。既然霍千行被她魅惑,那山庄内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时山庄的大门紧闭,又被人插上敦实厚重的门闩,不说旁的,那门闩宽两尺厚一尺,将大门牢牢锁住,这架势不像防外人闯入,倒像是防止里面的人出去。
梁靖看在眼中,拉起玄悲和林壹晗,小声道:“咱们往后院走。”
靳步谷看着他们挪动步子,好奇道:“你们干嘛?”
梁靖睨了他一眼,道:“拉屎。”
靳步谷真挚道:“那祝你们拉的顺畅呐。”
林壹晗羞怒得脸色通红,怒道:“去死。”
这一刻,对闲云山庄起疑的,不仅仅是梁靖一人。隐约间,丁朽也推测出,霍千行应该已经投靠江南齐室,又或者,霍千行根本就是典鉴司的人,埋伏在大周境内罢了。
此外,站在丁朽身旁的游会中,他虽是汉人,但生于关中,四十年来,目睹大周拒蛮夷于国门外,也见证周灭北齐的壮举,即便他身处江湖,可也有着满腔的家国情怀,此刻听到霍千行之言,忍不住道:“敢问霍庄主,南齐是汉人,曾经的北齐也是汉人,既然你说,天下没有两家汉人,为什么这两国会敌对多年?”
霍千行道:“东陵王窃取洛阳城,自称正统,实则是乱臣贼子,名不正言不顺,大义有愧。建康没有正义之师讨伐,是因为贼周外辱仍在,不能做出兄弟睨于墙内的短浅举措。”
丁朽听到他提及东陵王,又听他称建康为正义之师,所以对于他的立场。此时自己心中已有定论。既然他是建康那面的人……丁朽正想着,不由暗中打量场内众人,赫然发现,到场的江南武人,极少。
尽管丁朽一身修为,当他注意到这一点,仍是被惊出一身冷汗——这几百人北上不为那把剑,又是为什么而来?
典鉴司,究竟要干什么?丁朽眉头紧皱不得其解。
此时,游会中仍在霍千行争辩道:“在我看来,这天下最大的正义,莫过于让百姓少受些苦,其他都是帝王家愚弄百姓的屁话。陈尧青昏庸无道,纵容奸佞横行,以致于民不聊生,还有脸说什么正义。”
霍千行不怒反笑,道:“这天下,何时只能姓陈?”
他这句话,竟是连陈氏江山,也一并否认。丁朽静气细思,越来越猜不透霍千行的立场。
游会中听他引开话头,皱眉道:“霍庄主,有话直说吧。”
说话间,正在向后院挪动的林壹晗,听得脑袋疼,小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呐。”
玄悲脚步不停,眨眼道:“比如说吧,一个山头有两个山寨,他们在争论,这个山头到底属于谁。这边的飞禽说属于这山寨,那面的走兽说山头应该属于那山寨。就是这个意思。”
梁靖鬼头鬼脑的往后院挤,听到玄悲这话,顿时乐了,道理是这道理,可他总觉玄悲这个诠释很喜庆。
林壹晗又追问道:“那也和剑没关系呐。”
玄悲憨憨道:“你说的很对。”
什么神兵,什么天下,林壹晗一概不关心,既然叶叔叔与程哥哥都不在闲云山庄,他们还留在这里干嘛?于是她问梁靖道:“我们从后门走?”
梁靖看了一眼玄悲,模仿着他的语气,憨憨道:“你说的很对。”
林壹晗白了他一眼,道:“有病。”
而台上的霍千行听到游会中的问话,回道:“既然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直说。倒退一千年,这天下也不姓陈,而那时的江湖,还是现在江湖,为什么?因为这它是炎黄子孙的江湖,所以才没变。我爷爷活在这地方,而我孙子也得活这地方,那么这里,就只能是汉人的。”
听了他这一番话,场中四处,零零散散有人高呼道:“这些年苟延残喘,把我的血性都磨没了。”又有人道:“我简直没脸再见祖宗啦。”更有人喝道:“杀光鲜卑狗!”
丁朽心中冷笑,霍千行鼓动人心的功夫,可称得上一流了。他环顾四周,九成人都是中原武人,这群草莽汉子,习惯以武犯禁,眼中极少家国情怀,最喜欢干的,那就是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