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朽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他来到北衙府门前,亮出星官令牌,向门卫道:“我有急事上报暗门。”
门卫看见令牌,不敢怠慢,将他引入府内内。丁朽屁股落在板凳上没半柱香的功夫,北衙府的衙司录入很快赶来,他查验过丁朽的星官令牌,还没来得及招呼,丁朽已经抢到:“门主呢?我查到幽云十六州有异动,要赶紧见他。”
那名衙司录入听到幽云十六州这五个字,当时汗就冒出来了,心惊胆战道:“又丢了哪座城?”
丁朽失神道:“什么?”
衙司录入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道:“你不是汇报军情?那是什么事?”
丁朽道:“我刚从闲云山庄回来,霍千行召集江南武人,意图谋反。”
衙司录入长出一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幽云十六州又出事了。”
丁朽听得莫名其妙,道:“有三十万镇北军御守幽云,从悬北三关到幽州,纵深千里,幽州怎会丢了。”可是他忽略了,对方口中的又字。
这个又字,藏了很多事。
天启廿一年初冬,幽云十六州所辖正阳城,早早得下了第一场雪,那场雪下得很突然,而北方的叛乱,起得,一点都不突然。
草原王帐,至少征集了十万兵马,驻扎于向晚原上。
北狄诸部所在关外,土地贫瘠,入冬后草原被冻得坚硬,牧草枯黄,这时节,是诸部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尽管牧民为计生存,辗转千里,仍然年年有人饥寒而死。
所以,北狄诸部在入冬时叛乱,似乎司空见惯,除却天启四年的那场大战,其余年份中,均是待到草原雪融河开,诸部便会退去。于是乎,对于这一次叛乱,大周的百姓们,大多不以为意,想得再到开春,叛乱也会不了了之。
就在几日前的一个午后,悬北三关的正阳城,数千府兵正集结在城内操练,领头的人是此城守将,校尉魏岳溟。忽然间,校武场内冲入一人,跑至他近前耳语。魏岳溟尚未听完,便眉头紧皱,待得那人说完,他转身叫了左果毅郭源代他领兵操练,随后离开校武场。
不多时,魏岳溟已回到校尉府书房内,见北衙镇北司参军齐志超已在等候,寒暄道:“齐参军,有劳久等了。”
齐志超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魏校尉。”
魏岳溟直接问道:“齐参军遣人传信的军情,可是真的?”
齐志超答道:“那是我的推测,不过向晚原上的军探,已有四日未归,白北山隘的小队斥候,也都没有回城,然而其他各路斥候,却尽数归来。”
魏岳溟皱眉问道:“其他方向传回什么情报?”
齐志超答道:“北壁西麓未见诸部兵马,飞狐道安静如常,末将曾派人询问过云州北衙同僚,得报云州乃至雁门关一线,也未见异常。”
向晚原不久前,已经驻扎了十万北狄诸部的兵马,而齐志超根据斥候回报的动态推测,王帐又增兵了。而且是绕行白沙山,进入了向晚原。
魏岳溟指节抵住下巴,沉思道:“不在云州,也不在飞狐道,却是在白北关隘有了动静。如果王帐真的增兵,他们什么要绕行东北而后南下呢?”
因为白沙山挡在中间,王帐从东线入侵的话,辎重补给很困难,他们没理由舍近求远,知难而上。
冥思苦想,魏岳溟始终不得要领,不大相信齐志超的推测,于是他先遣回齐志超,而后反复翻阅谍报,以求寻得线索。不觉间,日已西落,天色暗淡。
魏岳溟唤了手下掌灯,出乎他的意料,始终没有一人回应。府内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
他一下子想到,江南武人前几日,在北燕城刺杀了他的结拜大哥高伟东,难道说……
想到此,魏岳溟顿生警觉,他屈膝抽刀,缓步向前。
数月前,安置在幽云的暗门星官被抽调一空,正阳城也不例外,江南武人前来刺杀的话,魏岳溟能否挡得住,他心里还真没底。
他正心虚,忽闻耳后有破空声,已经来不及回身,只见一支短箭锃的一声,钉在面前桌上,等他再出门查探时,外面早不没了人影。
魏岳溟回屋查验短箭,发现箭尾中空,藏着一个小纸条,他展开后读道:“雪峰派潜伏悬北驿站。”
他见字紧握双拳,头上青筋暴突,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魏岳溟暗道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都要派斥候试试,旋即他携兵符去军营,点了一小队精锐斥候,前往驿站。
高伟东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回长安,一个江湖朋友就将这件事透露给魏岳溟。魏岳溟对雪峰派恨得牙根直痒,这两天都没睡上个安稳觉。想不到老天有眼,这么快,就让他得到报仇的机会。
等待回信的光景里,魏岳溟没闲着,他召集手下副将,整理城中兵马,随时待命。过了约有三个时辰,斥候归来,确认楚子鸣以及雪峰派众人藏在驿站旅舍内。
魏岳溟不顾天色已晚,当下点足城内精兵,快马加鞭赶往悬北驿站。
正阳城与临近的平阳朔阳共筑悬北三关,而三城间官道交汇之处,便是悬北驿站。
苦寒的风呼啸不停,驿站旅舍内的小厮正被吵得难以入睡,他隐隐听到铁蹄声,他心里没来由的惊恐,这里毕竟离边关不远,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是小事。
他忍不住好奇,推门向官道上走去,却发现官道上好似有一条火龙向驿站飞驰而来,小厮心中一惊,暗道镇北军的骑兵大半夜怎会前来驿站,难不成出大事啦?他赶忙回里屋,将多年积蓄放入包裹里。
这小厮还没收拾完,那群骑兵已将自己的旅社围个水泄不通,为首的黑壮军爷大喝道:“楚子鸣,你给我滚出来。”
这位军爷不是旁人,正是匆忙赶来的魏岳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