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听到明月心告诉自己，原来一百万两已经足以让皇上都倾家荡产，自己也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

这个笑话确实闹得大了。

实际上，就算是在二零一八年，他也不太清楚一百万是什么概念。大概能买一个房子或者是一辆豪车吧？如此而已。

马天行居然也笑了，可是却笑得很苦涩。

“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郭家大少，当然不知道钱本身意味着什么。”马天行苦涩的说道，“他从小就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最多哭闹几声，撒个娇，家里就巴巴的把他想要的东西送上来。他怎么会知道钱是什么东西呢？又怎么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呢？又怎么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呢？”

郭旭忍不住争辩道：“我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寄生虫，我……”

马天行打断他道：“你试过七天七夜里粒米未进的感觉吗？你试过冰天雪地里连找一条蚯蚓吃都找不到的绝望吗？你经历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把身上的肉割给你吃，然后自己被活活饿死的事情吗？这些你都没有经历过，就不要跟我说你也曾经历了多少苦难！”

他的声音很平静，一双老眼里却泛着浑浊的泪花。

郭旭惊呆了，明月心和王鹏飞也惊呆了，冉永曾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扑闪着看着马天行。

“难道你说的这些你都经历过？”郭旭简直不敢相信。

马天行道：“那时候我只有五岁，跟你旁边这个小子差不多，却干巴巴的只有他一半的身材，所有的人都叫我干猴。”

郭旭看着马天行，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小气贪财了。

马天行继续道：“我现在五十三岁，财富确实积聚了不少。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幼时的那些经历，那些经历让我时时刻刻都充满了恐惧，我时时刻刻都害怕会突然回到那样绝望的日子。我只有拼命的赚钱，拼命的攒钱，只有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财富，我才能有一些些安全感。”

他勉强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吗？他们笑我贪财，笑我吝啬，笑我为了钱毫无尊严。可是我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可靠？只有钱最可靠！有谁最亲？只有钱最亲！”

他忽然蹲了下来，把他堆在郭旭脚下的那些钱和金链、金饰一件一件的捡起来，重新放回怀里，用手轻轻按了按。

“你跟我要一百万两？”马天行眼睛里射出决死的目光，坚定的道：“我告诉你，一两都没有，一钱都没有！你要是想用强，我明知不是你郭大少的对手，也不惜决死一战！”

郭旭看着马天行的眼睛。

他看出来了，马天行是认真的。

他决心用生命，扞卫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就好像有些人扞卫自己的尊严，有些人扞卫自己的家园亲人。

说真的，郭旭不太敢与这样的人动手。

而且，在听说了马天行说的那些经历之后，他也不太忍心。恃强凌弱，夺人钱财，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他本来就只是想吓吓马天行，如果他贪生怕死，把自己的钱财交出来，那当然皆大欢喜了。

郭旭默默的转身准备离去，却没看到马天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

“等一下！”郭旭忽然又转过身来。

马天行的心中立时又提了起来。

郭旭看着马天行的眼睛。

马天行的眼睛躲闪着，一颗心怦怦的跳。

“马总镖头，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

“念在同是武林一脉，又是镖局中人，我希望以后马总镖头能对雄风镖局多加照看。”

马天行松了一大口气，立即慷慨的道：“那是当然，我一向敬重郭总镖头的为人，如今他英年早逝，我也甚为惋惜。郭大少尽管放心，马天行力所能及，一定照办。”

“如此多谢了。”郭旭深深的一鞠躬。

马天行急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候，他心里反而有些愧疚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利用别人的同情心，用了苦肉计。郭旭如今的情况，肯定是急需用钱，可是他还是没有为难自己，竟然这样轻易的被几句话就放弃，那不是因为他真的害怕自己拼命，而是真正的同情自己说的那些经历而已。

当郭旭转身离去，马天行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的表情很复杂。

他忽然很想劝劝这个单纯的年轻人。

“等一下！”马天行居然真的开口了，连他自己都感觉意外。

郭旭停下脚步，疑惑的回头看着马天行。

马天行低着头走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开口。

郭旭先说话了：“马总镖头，还有何指教？”

“呃……”马天行试探着道：“你们的死镖还在进行？”

郭旭疑惑的看着马天行，不知道他是何用意，没有回答。

“你们这些天的事情我也知道了，”马天行斟字酌句的说道，“郭总镖头惨死，镖局也有不少兄弟牺牲，祝家庄一役更是死伤无数。这些天，你和幸存的那些兄弟都吃了不少苦头吧？”

郭旭道：“马总镖头有话不妨直言。”

马天行咳嗽了一声，终于说道：“你觉得这样真的值得吗？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们现在甚至还没走出洛阳城。我听说你们死镖的目的地是河间府，那里相隔千山万水，不但路途遥远，而且困难重重。以后的日子里，你们必将陷入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的境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正常的人恐怕几天就会被逼疯的……而且我听说，你们这次死镖认为，甚至一分钱都没有。你认为……这样真的值得吗？”

郭旭笑笑道：“马总镖头是生意人，做事当然以金钱来衡量，而我们只做我们认为应该做的事。”

马天行还是不懂：“那你得到了什么呢？”

郭旭道：“得到了我们自己认同的荣誉，得到了兄弟间并肩作战患难与共的坚实情谊，得到了心安，如此而已。”

“强敌环伺之下，如何心安？何况巨大压力之下，人心叵测，你身边的人随时可能怀有异心。”

郭旭坚定的道：“我相信我的兄弟。如果有人怀有异心，那肯定也是极个别的，他就不是我们真正的兄弟，迟早会被清理出去。”

马天行本来想劝郭旭放弃死镖任务，这时候反而愣住了。

他看到了郭旭的信心和决心，就好像郭旭看到了他扞卫自己的财富的决心一样。

马天行自己反而陷入了沉思。

郭旭等了良久，见他不再说话，便转身离去。

这回是真的走了。

“我相信我的兄弟。”马天行喃喃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