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和断剑就在河边等着天黑。
那断剑心痒难搔,急不可耐,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断转了转去,每隔几分钟就看一下天色,抱怨太阳怎么老是还不下山。
他想把手中的酒拿来解馋,却还是舍不得。
郭旭笑道:“坐下来耐心等候吧,天黑还有两个多时辰呢。要有耐心,才能喝到好酒。”
断剑一屁股坐在郭旭旁边。
郭旭道:“喝酒需要一颗平常心,心平气和,天人合一,才能品味酒中真味。像你这个样子,就算找到好酒,也只不过是拿来解渴而已。”
断剑看了郭旭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你果然是得到酒道三昧的。你这话,我师父也跟我说过。”
“哦,是吗?”郭旭不动声色的道,心中却暗想,不知道他说的师父是指柳浮云还是虎手印。
断剑举起酒坛深深的闻了一口,道:“左右无事,我便将将当年的一些往事说与你听,权当消磨时日吧。当年我们师兄弟一共六人,我是老五,另外还有一个小师妹,一共七人,都是顽皮胡闹之人。师父有一样爱好,就是酿酒。他酿的杏花酒,那才是人间一绝。”
“师父每年这个时候都回酿制四坛,酿制好之后,埋在地下六尺,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经过三七二十一天之后再挖出来,那时候的酒,就好像这青草一样,翠绿翠绿的,晶莹剔透。酒浆倒入白玉杯中,酒浆可以漫过酒杯而不溢出。这时候再兑上一点茅台酒,那味道简直……绝了!”
断剑吸了一口口水,悠悠神往。
郭旭笑道:“拜托你不要说得这样神奇好不好,再说我的酒虫也要被勾起来了。”
断剑笑笑,继续说道:“师兄弟六人,我和老六最是爱酒。那年就商量着要去偷师父的酒喝,可是又怕师父责罚,于是就怂恿着其他几个师兄一起去。本来说喝一坛就行了,谁知道越喝越爱,越爱越喝,实在忍不住口,就把当年师父酿的四坛杏花酒都喝光了,当然还有师父准备好的一坛茅台酒。”
“师兄弟六个那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就幕天席地的在那山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衣服全都被露水浸湿了。”
郭旭笑道:“那你们的屁股肯定被打开花了。”
“没有。”断剑摇头道,“师父没有责罚我们,只是说我们不知品酒之法,只会牛饮,糟蹋了他的美酒,这叫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于是师父就教我们品酒之道。”
郭旭道:“你们师父可真是个好师父啊。”
断剑抬头看着天边的浮云道:“是啊。老大、老二、老三他们对品酒都没有什么兴趣,浅尝则止,老四也是差不多,他虽然爱喝,却不愿深究,只要是酒就行。只有我和老六兴致盎然,从望闻问切到酒具的选择,一直到品酒,无一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师父也是最疼爱我们两个,倾囊相授。”
郭旭这时候却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师公的六大弟子,老大飞天蝙蝠,老二郭旭,老三祝玉亭,老四狂人,几日之间相继去世,如今只剩下眼前的断剑和尚未见过面的允天机了,心下不由得有些感慨。
“后来发生一件小事,却让我有些不开心。”断剑继续说道,“那天师父、我还有老六,三人在一起喝酒,酒酣耳热之际,就说起了魏蜀吴三分天下的故事。”
郭旭饶有兴味的道:“哦?三国的故事我倒是很清楚,你们谈的什么?”
断剑道:“当时老六很遗憾的说,可惜当年刘备没有坚持诸葛亮的隆中对,一时大意兵败东吴,否则的话,定能恢复大汉江山什么的。当时我就说,刘备的天下都是哭骗而来,他有什么本事?诸葛亮好不容易攒起来一点家当,他就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了,跟个暴发户一样,我就说我支持曹操一统天下。”
“谁知道这时候老六就跟我急了,说曹操是国贼,刘备才是汉室宗亲,才是正统。我就说什么正统歪统?往上一千年,大家都是同属周室,再往上几千年,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凭什么姓刘的就是正统?”
郭旭道:“你说得没错啊,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断剑看着郭旭道:“你也觉得我说得没错?”
郭旭道:“是没错啊。难道你师父也人为你不对?”
“那倒没有。师父他老人家超然物外,心无挂碍,才不会拘泥这些俗事。可是我和老六从此就有了嫌隙,他老是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好像我就真的成了叛国贼一样。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们就彻底翻脸了。”
“当时先帝尚在人世,大举将胡人内迁。老六就骂先帝此举愚蠢透顶,说这是引狼入室,为将来天下大乱埋下祸根。我就说先帝此举英明,促进各族融合,胡人逐渐为我族文明所同化,有何不可?他就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吵到后来,我们都红了眼,还大打了一架。”
“老六诅咒发誓说,他一定会竭尽所能,扞卫我族正统,把胡人一个个全都杀光。当时我也急了,就说胡人也是人,谁规定了谁一定是正统?我就是要辅助胡人,把你所谓的正统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当时师父有个仇敌正好找上门来,我一怒之下,就改投了那人门下,跟着他下山了。”
“当时同时下山的还有老四,我们跟着新的师父过了几年半是人半是野兽的生活,重入人间之后,老四投靠了成都王,我就找了个借口去找左贤王刘渊。后来我听说,老六隐姓埋名,自称什么三无居士,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无居士?”郭旭一下子跳了起来。
断剑抬起头来看着郭旭:“你认识他?”
郭旭本来脱口而出想说:“三无居士居然就是你的师弟允天机?”幸好他反应极快,急忙转口道:“我倒是不认识他,但是我听人说三无居士一点武功都不会,他怎么会是你的师弟呢?”
断剑道:“他本来是会武功的,只是当时我们打架的时候,我出手稍重,就把他的武功给废掉了。当时我离开师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害怕被师父责罚。”
“原来是这样。”郭旭又坐了下来,“那你们师兄弟的恩怨还挺深的,不过当时也只是一时的口舌之争……”
“口舌之争?”断剑冷笑一声道:“我们正在用天下为棋盘,以万民为棋子,就以你所说的口舌之争,做一番生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