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久远的话语体系中,有一句出现频率特别高话,给人印象深刻,那就是你们也不好好想一想,我当校长的都如何如何了,你们当老师的凭什么不这样?
每次听到田久远说出类似这样的话,陈平凡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平凡不敢想象,如果他自己也对学生这样说话,学生会做何感想呢?
比如说我当班主任的都不迟到,你当学生的凭什么迟到?!我当班主任的都不吃零食,你当学生的凭什么吃零食?!我当
陈平凡相信,有最基本心理学常识的人,都不会像田久远这么说话。像他这种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然后去俯视对方,去教训对方的做法,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心悦诚服呢?对方的第一反应极有可能就是抵触和抗拒扯!你当校长的有什么了不起?你当班主任的有什么了不起?自高自大,自以为是,不要fe!
所以,对田久远了解越多,陈平凡越觉得他这人常常是虚有其表硬撑门面,真实水平着实一般,真正有水平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没水平的话呢?
田久远活了这么多年,似乎始终都没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只有在内外兼修德才兼备的同时又虚怀若谷,才能得到别人真正的尊敬,否则,只能适得其反,让别人一眼看穿的同时,又被别人小看一眼。
此时此刻,透过现象认识本质,看出了田久远的狭隘心胸,也看透了田久远国学专家包装下的浅薄无知,陈平凡忍不住轻扬嘴角,浅浅地笑了出来。
田久远这时已经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平凡,面无表情地说道:“陈老师,快过来坐吧,别在那儿站着了!”
“不了,田校长,您有话就直接说吧,我年轻,站着听就行!”陈平凡微微含笑,语气中也表现得不卑不亢。
田久远陡然碰了一个软钉子,心有不快,“好吧陈老师,既然你不愿意坐,那就随你的意,只是,咱们作为成年人,在为人处事的时候,是否也应该随意呢,这一点,我想陈老师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田校长,麻烦您把话说得明确一点,否则,我还真的不清楚。”
田久远面沉似水,“陈老师,最近这段时间,关于我和苗校医的那些个风言风语,源头在哪儿,我确实是想听你解释一下。”
见田久远终于捅破了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陈平凡蓦然竟感觉心里一阵地轻松,是啊,总是被人冤枉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如今有了这自证清白的好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田校长,请允许我先讲一个故事。
苏轼有一次去拜访王安石,见王安石题的一首咏菊诗中有“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的句子,不由得暗笑当朝宰相连基本常识也不懂,认为菊花是多少草本植物,花瓣只会枯干不会飘落,于是就在王安石的诗句下面题了“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于诗人仔细吟”。王安石回家后见到苏轼的题句,心里也暗笑苏轼对事物观察的不仔细不全面,岂不知离骚中就有“夕餐秋菊之落英”的诗句,何谓菊花无落英?
这段公案直到苏轼在黄州和朋友饮酒赏菊时,他才最终弄清楚。
待到又一年的深秋时候,一日,苏轼和朋友到花园赏菊,见一阵秋风吹过,满园的菊花果然飘飘洒洒落了一地吹落黄花满地金。这时的苏轼才陡然意识到,他之前确确实实是想当然了,而他在这方面的见识到底是不如王安石的。
田校长,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想必您早已经听明白了,生活的真相有时候真需要调查才能被发现,我们不能主观臆断,更不能想当然。
总之,我陈平凡是清者自清,问心无愧,不怕您调查。
见陈平凡长身而立,如今又侃侃而谈,自始至终都在他这个一校之长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田久远不由得暗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后生可畏,难怪副市长李诚都对他赞赏有加。
但是,陈平凡啊陈平凡,你还是太年轻,太缺乏政治头脑,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尤源蒋青山两个人走得太近,岂不知,你跟他们走得越近,就是跟我田久远走得越远
不过,明珠暗投,还真的有些可惜了
想到这里,田久远轻轻点了点头,“好吧,陈老师,这事儿我会调查的,如果真是我想当然了,那我提前向你道个歉,但如果确有其事,不好意思,我也会坚决维护我个人名誉,哪怕惊动公检法那边的朋友,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陈平凡迎着田久远严肃的眼光笑了笑,“田校长,这样做再好不过,既可以维护您的声誉,又可以还我以清白。”
这一次,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陈平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有些事情就像是鼓胀起来的脓包,只有出头了,才有康复的可能。如今,田久远的这一页就算是翻过去了,他在调查完之后,总不至于还抓着这件事儿不放吧?
可是陈平凡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刚一回班,就遇到了他的一个老熟人周兆彬。
周兆彬又回来上学了,这件事儿在高一三班的学生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偏偏作为班主任的陈平凡到现在才听说这件事。
具体是怎么回事,陈平凡也不清楚,只感到莫名其妙,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现在的周兆彬染了黄头发,头发蓄得很长,遮住了脖颈子和大半个耳朵,帅不帅的,看不出来,倒显得他那刀条脸更加瘦长了。
而且,他那小牛仔服和小牛仔裤一搭,愣把别人的时尚风穿成了他的痞子风。
陈平凡暗暗皱眉,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直接把周兆彬叫到办公室,向他询问具体情况。
从言行举止上来说,周兆彬对陈平凡还是挺尊敬的,不过他现在的形象气质确实不像是学生,里里外外都透着社会小青年的气息,让人感到特别别扭。
陈平凡蓦地意识到,周兆彬这一回来,他这个当班主任的,可能又要没有消停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