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再临。
死亡的可怕唯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明悟,只是所有明悟的人都已经死了。
林念死了,这是他的第二次死亡。若是他还活着,或许他对死亡的涵义会明悟透彻。只是,他死了。
西林坟地,一座新坟,不大,于这一日,突兀而现。
千里坟冢,多是百岁枯骨,舞象之年,唯孤林念一人,真真是无处话凄凉。
洁白的野花摇曳,随风飘扬,很刺目,像是为亡人,送行的死亡帆布。
来时,宛若神人;埋土时,暗淡无光,无人知。若是就此逝去,林念这一生,甚至不会在相对于浩瀚大陆而言微不足道的楚王国史籍上留下几句论言。
时间匆匆,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林念的土坟附近,植被已经长高。一只老燕,落在其上,在啄在泥儿。
只是,外面世界的精彩,与枯寂无人的西林坟地,并无多大关系。即使有关,无外乎,再埋几具尸骨而已。
一年前,一条树藤,从古树上飘落,林念的坟土上。而这时,藤已萎,化作了泥,埋藏于莹莹的草丛间。
若说夸张,林念这坟,坟头上的草,已经三尺高。
叽叽喳喳!
一只鸟儿,落在其坟头之上,啄取暗藏于草中的虫儿。
物竞天择,每一条河溪,都吞噬过无数的生命;每一寸土地,都埋藏过一尊枯骨。而枯亡之生灵,注定被世人遗忘。
入夜,本就孤寂的西林坟场,更是静得可怕。坟冢如林,想来,这夜色中,缺少生灵的气息。
一点荧光,零星青色,漆黑一片的坟林中,竟是有点点光晕荡漾而出。其来源,正是林念的坟冢上,长势极旺的草茎。草茎状似龙须,于这死气沉沉的坟林中,散发着一股生的气息。
顺着草茎,窥视坟土中。
有一人,双目冥闭,其心脏,其胸膛,有着偌大的创伤。
有一片青铜,浸了血,嵌在了这个人,被剑破开的心脏里。
说来也怪,那颗心脏,看上去,明明是有利器穿透而过的痕迹,如今,却是几乎愈合在了一起。
而更为诡异,这一人,似乎被埋藏在地下好一段时间,其衣服,已经腐坏。然而,他那颗沾着剑伤的心脏,却仍在跳动。
青铜片,本是荧光淡淡。在某一刻,或许是午夜时分,却是忽然,吐出一团氤氲,敷在心脏处破开的伤口上与其他伤痕上。然后,这一人,他的心脏,他的伤口,竟是在愈合?
“缘起缘灭,花开花落,死亡并不是你的归宿。”
“你还不可以死!”
声音,来自虚无,仿佛是跨越了岁月时空而来。
声落,青铜片上荧光大盛,无数星星点点在上边流转。此一时,若是把青铜片放无穷尽辈去看,会发现,这青铜片与星点仿若构成了浩瀚星宇。
而于这浩瀚无垠的星宇中,有一颗星球,蔚蓝如水,甚是迷人。
星辰如注,在下一刻,有无尽星光狂澜,撒在林念躯体上,只是倾刻间,林念的生机大盛,似随时可以苏醒。
“一念三生,三生轮回!”
“轮回路上知天机,可愿为人族炼虚实?”
虚无中的声音自是自言自语,在青铜片四周回荡。无人知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无人懂得,他要做什么?
唯一可知的,这青铜片的来源,是巧合,易是其摆弄命运的安排。
如若从这个角度来看,林念无疑是可悲的,他的这一生仿佛都被这莫名的意志执掌着,而他却一点儿不自知。
“诸天星宇时,唯我人族敢称无上!”
青铜片上一个人影浮现,他一人,仿佛站在浩瀚星宇的上方,为诸天至尊,俯瞰诸天万界。
“杀杀杀,杀得无人不屈服。”
杀气腾腾,青铜片上景色一变,那一人转身便丢失了踪影,却换来一对人马,持剑巡游天下,杀伐漂浮,诸天万界,莫敢不从。
“盛极,必衰!”
青铜片上,一人叹息,他脚下是天上白玉京,是宫阙万千,而更下边,才是浩瀚星宇。
青铜片上,画面一转。
杀戮,无声。
战争,如泼墨般不断展开。
一个个种族,舍身忘死般杀向人族,让死亡,变得微不足道。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尸体,便已经砌满了宫阙。
“人族!”
有声响起,响彻云霄。
“人族!”
有声再起,动荡了时空。
“人族!”
有声宛若信仰,那是无数先贤共同谱写的史诗。
“我人族,从蔚蓝星球,至登临诸天无上,再遭天妒,消失于现实,可悲可叹,却也可歌可泣。”
“百万年兀立,十万载悠悠,只愿再登世间!”
“后人,你可明白?”
这一生发问,似万般无奈,仿佛这从虚无中透出的声音,把所有的所有,都放在了林念身上。
西林坟地,墓地之中,林念“睡”得安详,青铜片在缓慢的修复他身体,而刚才的种种声音,仿佛能穿透灵魂,烙印在了林念心中。
只是,林念依旧昏迷,仅是“记下”了,可是一点不明白。
林念的意识,依旧停留在他遭劫于神魂,重活于上古之古,再死于叶九幽之手的一刻。林念无论如何亦不会想到,这一切的一切,是一场传承,寄希望他“复兴”人族的传承。
“生在道魂大陆时期的你,不会明白的。”
“看来,在幻魂大陆时期生活了十五年,你也还没明白。”
“两次死亡,也没让你明白。”
“我对你期望莫非太高了?或许,唯有经历过,你才明白……”
声音再生叹息,然后渐渐逝去,终又是归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