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鼓角声彻夜震响,扰得曹军整夜不得休息,数万大军在城头枕戈待旦,生怕吕布大军连夜攻城。
曹操认为这时吕布疲军之计,但为防万一,也只能亲自驻守在城头,一夜没有安息。待到黎明即到之时,吕布军鼓声渐希,曹军这才稍得喘息之计,城上守军皆都经历整日悍斗厮杀,又整夜被鼓声惊扰,这时皆都沉沉陷入梦乡之中。
也不知过了几何,忽闻一声欢叫惊醒了城头沉睡的众人:“敌军撤了,敌军撤了!”
曹操在迷梦中一惊而起,闻言急忙临近到城头观望,只见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已到了破晓时分,城下的吕布大军只剩下一片零落的灶台残垣尚在,而吕布大军的营帐兵士皆都不见了去向,只怕已经撤走了有些时辰了。
城墙之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之声,兵勇将校各自欢呼拥抱,许多人泪流满面仰天长啸,这一战激烈惨绝,死伤了太多将士,原本以为必不能幸免,按照吕布军昨日的攻势,曹军最多也就再守个两三天,两三天后必定会城破身死,没想到吕布军竟然退走了。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终归还是胜利了,如何能不叫人欢欣鼓舞?
即便是曹操自己,也有些劫后余生之感。虽然他几次谋划,就是要吕布弹尽粮绝,不得不主动退兵。但经过昨日的城防之战,他才终于体会到了吕布大军的可怕之处,即便在后勤不济,粮草缺乏的情况下,吕布的大军犹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若吕布再咬牙猛攻一日,自己实在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这时看着城头因吕布退兵而欢呼庆祝的兵将们,不由得心中五味陈杂。吕布此时虽暂时退兵,却并不是因为兵败而退,他日若卷土重来,自己又如何抵挡?心念之下,一时陷入了沉思。
却说吕布引军退回陈留,一路日行百里,待到陈留之时,军中的粮草早已经用了个精光,就连战马也被屠宰无数,充作军粮食用。幸得逢纪在陈留经营多日,收集了些许存粮,勉强够大军三两日食用。
吕布在陈留盘恒数日,布置兵马驻守在颖水沿线,以防曹操回兵攻取,又在许县颍川一带布置重兵,以防豫州汝南的曹军大将于禁、夏侯惇趁机来袭。
待一切布置妥当之时,魏越终于从官渡押运到了迟来的军粮。虽然来的有些晚,却总算是解了后顾之忧。
吕布心中大定之余,领亲兵巡视兖州,所到之处十舍九空,诺大的州郡,曾经是人口繁盛之地,这时却显得异常荒凉,吕布不由叹道:“若无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拥有万里山河又有何用?”
遂颁下法令,限时一月之内,若有从前百姓前来认领田地者,尽数归还。对于无人认领的土地,待法令期限过后,尽数充没公用,以当地守军屯田所用,号召十万将士,对外要上得了战场,临阵杀敌,对内要下的了田地,耕作生息。
并令张辽为颍川太守,防备于禁、夏侯惇的汝南曹军,令张颌为梁郡太守,与商丘的颜良共抗东郡曹操。令逢纪为兖州刺史统筹兖州战后重建事宜。
法令颁出,一时间应者如云,一时间无数避难的流民百姓纷纷返回各自家园,即便被曹操强行迁走的无数兖州百姓,也不顾重重阻隔,逃回了各自家乡。
毕竟汉人念旧,故土难离,有旧时田产土地能够取回,又何必流落他乡,当做无根飘萍。
吕布见兖州之事基本稳定,兵马防备皆都安置妥当,便已是归心似箭,调集军中精锐近卫两千余人,与赵云、魏续、魏越等大将,协同一班军师谋臣,途径洛阳,径直返回了安邑。
回到安邑之时,正有一班文武大臣出城十里,迎接吕布的凯旋大军。仪仗盛大,旌旗遍野,一时盛况让人侧目。
吕布见迎接队伍如此阵仗,实在太过奢侈,心中不喜,但终究也是一片心意,也不好推脱,只好在大队人马的拥簇中,去往安邑。
来到安逸城门,之间城门处阵势更为庞大,车仗骡马滚滚如流,上百面黄龙旗迎风招展,竟然是皇帝亲自在城门迎接。
吕布不敢怠慢,毕竟在公众场合,若有些微失礼之处,恐怕也会引来无数非议。急下马,走向皇帝,拜倒道:“臣奉命出征曹操,有幸初得战果,收复司隶要地,以及兖州大部,特此来向陛下复命。”
皇帝显得异常兴奋,疾奔几步,走近到吕布身前,将他扶起道:“爱卿战功卓着,为朕收复祖宗神庙之所在,功在千秋天下,无需多礼,快随朕同回大殿,朕早备好酒宴,只为爱卿庆功。”
吕布本欲骑马而行,却耐不住皇帝生拉硬拽,硬生生被拖入了皇帝的车撵之中,与皇帝同坐。
皇帝车前起驾,自有皇宫虎贲数百在前开道,仪仗壮丽,锣鼓喧天,后方更有吕布的亲随近卫两千余,一行车马如龙,何其壮观。引得安邑百姓纷纷举步而来,阵列在长街两侧。
自有内侍高声呼和道:“丞相得胜还朝,陛下赐予同乘,前方闪避!”
城中百姓何曾见过这等壮观景象,一时纷纷跪拜与长街两侧,齐声高呼万岁。
其后入城的两千骑兵精锐,更有着一股凌厉气势,个个壮硕强健,骑在高大的战马之上,配以明亮的甲胄,更显出英武不凡,引得围观的一众女眷惊呼尖叫不已。
而这正是吕布预先谋划的,他正是要将这些士兵包装一新,让他们充分的显露出自己的英雄气概,塑造出一支英雄队伍的光辉形象,让百姓人人以参军为荣,提升军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古人都云:好男不当兵,好马不打钉。若非在万不得已之下,谁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为别人卖命?是以,当兵在古人心中便是最无奈的选择,只有在走投无路之时,才会考虑。
先前并州、冀州等地遭受历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为了活命,自然是想尽万般手段,应募当兵便是其中之一。
但如今河北诸州郡早已是一片繁盛,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了生计所迫,谁愿意提着脑袋四处征战?若强行募兵,难免招致百姓心生怨念。
故此,吕布才想出了这一招,便是要打造一支让人向往的无敌精锐,让人人都以成为其中一员为荣。因此,吕布才在归来时,抽调十万大军中的精锐两千余人,为其配备上好甲胄,上好战马,再加上这些兵将各个都是膘肥体壮,自有一派英雄气概。这时行走在皇帝车驾之后,犹自不掩其锋芒半分。
吕布看两侧百姓的反应大为满意,与皇帝同乘来到皇宫,果然见皇宫各处繁花锦簇,各宫门都装点一新,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布置。
来到大殿之中,众臣按位就坐,皇帝传令酒宴入席,歌舞进殿。
一时间鼓乐齐鸣,一众舞姬翩翩起舞,有若惊鸿彩蝶,又像精灵仙子。在一片靡靡之乐中,众臣把酒言欢,恭贺皇帝收复司隶,恭贺丞相又建大功。
吕布看着眼前繁华奢靡之风,忽然想起就在一月前,自己还在与曹军厮杀,一边是枪林箭雨,血肉横飞,惨叫呼号之声令人肝胆俱裂,一边却是酒池肉林,美舞弦乐,好一派盛世景象,不觉恍若隔世。
正出神间,忽闻有人大声道:“陛下,既然丞相已经收复了司隶洛阳,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迁都洛阳,毕竟安邑虽好,却不过是偏安小城,洛阳才是祖宗基业所在,人心所向啊。”
吕布眉头一皱,寻声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太仆蔡邕。
蔡邕生来耿直,这时发言出自内心,也是一时口快,一言既出,却不见有人附和,一班重臣尽皆目观鼻鼻观心,仿若入定僧人一般,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就连皇帝也是侧过脸去,不与他对视,为有吕布向他看来,眼中寒光闪闪。
大殿中除了管乐之声,再无一点生息,先前还在欢谈的众臣,这时都陷入了沉寂之中。蔡邕心下一惊,暗道自己怎么这么蠢,这才恐怕要祸从口出了,急忙辩解道:“臣是说,洛阳乃是重镇要地,万不可弃之不顾,还要好好重建才是。”
吕布一挥手令一班乐手舞姬退下,冷笑道:“太仆是说我安邑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蔡邕一脸冷汗,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丞相误会了,我是想说洛阳位置得天独厚,丞相若能将治所迁到洛阳,更加有利与统帅关中百姓,也更加方便向天下诸侯发号施令。”
吕布点头道:“太仆果然是一片忠义之心,既然你有此宏远,我便表奏陛下,任你为洛阳令,负责洛阳重建,陛下,你看如何?”
皇帝本想着蔡邕之言必定要触怒吕布,唯恐引来吕布猜忌,是以并不曾搭话,这时吕布却有了这番言语,一时惊疑不定,不知吕布心中到底是何用意,只得强颜欢笑道:“朕与丞相早有约定,军政之事但请丞相自己决断,不必再过问朕。”
蔡邕也不知吕布此言之意,心中惴惴不安,未敢再多言,只是等着吕布之后举动。
吕布笑道:“既然陛下首肯,太仆择日便去洛阳上任吧,只是我有言在先,若你将洛阳治理的回复往日繁荣,我自会与陛下商议迁都事宜,但你若有负陛下圣恩,没有治理好洛阳。你们蔡氏一族皆要因你受罪,你可明白?”
蔡邕脸色大变,自己本是无心之言,本不想牵扯在朝政之中,更无意以自己家族的荣辱为赌约,况且自己只醉心与修史写传,对于政务并不擅长,如何能稳操胜算?一时间踌躇难决。
吕布眉头一跳,沉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蔡邕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只好领命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这话却是向着皇帝说的,吕布轻笑,不以为意的道:“很好,我等当举杯,预祝洛阳令大人早日重振洛阳盛况,迎我等归还洛阳。”
说罢举杯遥寄众臣,众臣何敢推辞,一起举杯高呼道:“祝洛阳令马到成功。”
一杯饮罢,却有秘书令钟繇表奏道:“陛下,丞相领兵出征半年有余,行走于枪林箭雨之中,徘徊在生死边缘,为我大汉立下赫赫战功,应当予以重赏,否则今后将士有谁还会为陛下出生入死?”
皇帝闻言一愣,吕布如今已是位极人臣,还能如何封赏?难道要将皇位给他不成?他出生入死又那里是为了我,咱说话有点道理行吗?心中虽然恼怒,却不能展露在脸上,微笑道:“爱卿有何建议但说无妨。”
钟繇道:“历代贤王,皆能做到有功必赏,陛下任人贤明,使得我大汉终有中兴之象,丞相此番收复司隶,立下不世功勋,更应该论功行赏。丞相官位已至顶峰,实在封无可封,何不应爵而上,敕封其公爵之位,岂不是顺应天命,合乎人心,更彰显陛下胸襟!”
此言一出,众臣顿时窃窃私语,皇帝脸色一变,道:“自高祖以来,我大汉从未有过公爵册封,列侯已是最高爵位,唯一公爵便是伪帝王莽自封的,你难道要陷丞相与王莽之流同列否?”
汉朝建国以来,沿袭秦朝的二十军功爵位,以彻侯为最高爵位,如今吕布封安邑,食邑万户,早已是登峰造极。汉朝虽有王爵,却是非刘姓不得封赏,而这不高不低的公爵虽早在周朝便有设置,但在汉朝却从来没有过封赏,一旦封赏,便意味着跳出了汉制,另立法统,其中寓意让人心惊。
钟繇被皇帝训斥,却面不变色,不卑不亢道:“陛下错了,天下规矩不破不立,这二十军功爵也不是生来就有的,如今正逢乱世,群雄并起,陛下正是用人之时,如何能墨守成规,以寒三军之心,陛下应当效仿古贤,不拘一格,方不负重臣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