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裁应道：“六姐，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自己便宜行事就好。”

金莲听了，打前走进那间小屋子里面去，武直只好在她屁股后面也跟了进去，潘裁则自觉的在外间歇着，也不再去干扰他们。

金莲手中拿着一把软尺，命令道：“把衣服给解开吧！”

武直听着挺别扭的，却只好照做，把身上的青衫给解开后，两只手却垂在身前不动。

“干什么？这么懒散的，现在是为你量体裁衣，为你做衣服，怎么，你倒还像是不情愿似的？配合一下好不好？”

金莲说着，两只手探了过来一边一个，握住了武直的双手，要帮他将双手给打开，结果一触及武直的手却发现他的双手冰凉得厉害，于是嗔道：“你的手都冻得像生铁一样还逞什么强，再不穿暖和一点，万一给冻坏了，以后年年就都免不了要生冻疮，到那时可是苦不堪言的呢，不仅冬天痛苦，就算是开了春，到了夏天，也一样痛苦……”

武直问道：“怎么开了春，到了夏天，也一样痛苦？”

金莲道：“你别以为冻伤好受，一旦冻伤了，那双拳头放在空气中会觉得冰冷，每一根指头都像是断掉了一样，放进衣服中呢，随便一个轻轻的擦碰就又觉得刺痛，百般难忍，等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呢，天气变得暖和了，这痛却又换了一副花样了，开始变得奇痒无比，抓也是痒，不抓也是痒，一双巴掌乌红乌红的，就像是中了毒一样，有时到了那无可忍受的时节，真的恨不得一刀把这双手给剁了才好……”

“你的手是不是冻过？”

“嗯。之前九岁刚卖进王招宣府中学琵琶的时候，没日没夜的不停练习，一不小心，就把手给冻坏了，这一冻，就是三五年。你不知道，一旦今年冻了手，来年通常也跑不过，这叫例行冻手……”

“例行冻手？你总结的？”

“是的，我总结的，怎么，你不相信？”金莲没好气的瞪了武直一眼道：“你要是不相信，简单哪，现在就脱了这身衣服，跑外面去转几圈，等冻坏了，你就能够感同身受了！”

“嘿嘿，娘子，好端端的说手，你怎么扯到别的地方去啦？我又不傻，手可以倮奔，别的地方却不可以倮奔，万一冻坏了，那就完蛋了！”

“谁说的，就算是手，也不可以倮奔！”金莲顺口接话道，没发现自己被带偏。

“那你给我做双手套呗？”

“哦，这个不行。手套戴习惯了，一旦取下来，反而更容易冻手。你是做手艺的，不方便戴手套。算了，你还是让它们继续倮奔吧！”

“……”武直无语。

不过，谁叫金莲说得对。

金莲顿了顿又说道：“你放心，等我给你做成了这件新衣，保证你穿在身上再也不会觉得手冷了……”

武直忙提醒道：“你可不要做得太过于厚重了，那样我怕手脚活动起来不方便，反而更成了累赘，惹得手脚都更酸痛……”

“穿衣服的人哪里有这么多要求，不被冻死就算不错了！”金莲一边吐着槽，一边拿着尺子，隔着一层薄透的内衫，猫着腰，围绕着武直身前身后、上上下下的，开始测量起武直的体形数据来。

数据测完后，金莲也不问武直，直接去外间的陈设柜子里选了一匹白色的绸缎和一截蓝布，又同潘裁确定蚕丝的斤两，好一并算钱，金莲道：

“老潘，你帮我算算做件称身的袍子大概需要多少蚕丝，然后并着这些料子一起把账算一算，再借我些工具，我要带回家去做工……”

潘裁听了却说道：

“六姐，我看这些蚕丝你全部拿去好了，毕竟料子可多不可少，免得到时又得来回跑，要是用完了，就用完了，要是没用完的，可以多退少补，至于本钱，也不用急，等衣服做成之后再送来。”

金莲道：“亲兄弟明算账，老潘，不用扭捏。”

老潘道：“不是扭捏。是我这店里规矩，一向如此。若是有自个买去布匹，自行缝制衣物的老客，都是等事成之后再来确定价钱的。到那时，我们收回客人未曾用完的料子，既可以避免浪费，又可以使得客人少一些花费。是彼此都好的事情。”

金莲听了，从腰间取出一两银子来：“那好。就先放下一两银子在你这里，到时多退少补。”

潘裁只好接了。

然后立刻帮金莲将那一簸箕蚕丝给装进袋子里，又取了一些金莲要的工具，另外随布匹料子一起给包好了，交在金莲的手里。

两人另外还有事情，急着回去，于是没有多叙，便向潘裁告辞，打开了一页门板，出门而去。潘裁站在门板边一直目送着两人离开。

出了门，武直自觉，连忙从金莲的手中接过装蚕丝的袋子和盛布料的包袱。

“金莲，怎么回事？”

“我家原来也是开绸缎庄的，潘叔是我爹请的掌柜，小时候，我常学我爹娘的口气，把他叫作为老潘……”

“怪不得。听老潘说什么黄金庄，听起来，你过去的家景，可是不错的……”

“过去的光景再好又能有什么用，能填饱明天的肚子吗，能叫你现在不冷吗？”

“哈哈……”

武直一乐，这个时候两个人正在过马路，有个人挑着个担子急急的赶路，却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那担子一头高一头低的，低的那一头落了地，高的那一头却猛的一甩，飞了出去，就要撞上了金莲，武直手疾眼快，连忙把袋子与包袱一起顺到了左手上，右手却一伸，一把揽在了金莲的腰间，把金莲给扯回自己的身边来……

嗵——

那担子砸在雪地里，砸出来一个深坑。看来它的重量可真不轻，要是万一砸在了金莲的腰身上，那还得了。

金莲心有余悸，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腰间，又侧过头来看了看武直。武直把手从她的腰身上抽开，笑道：

“下雪路滑，我牵你。”

说着，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就大踏步的往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