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牧站在那,泪水夺眶而出,以为眼前是一场梦。
胡一亭忍住泪水,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却不知童牧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被自己拉了回来。
之前,胡一亭吃过晚饭觉得心情沉郁,就去小镜湖畔散步,看见湖对岸一个背影与童牧极像,他追上去想要仔细看清楚,人影却消失了。他正纳闷,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歌声。
“真的是童牧!”胡一亭拔腿就往家跑,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胡一亭紧搂着童牧,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和背,觉得冰凉冰凉:“你怎么来了?晚上风大,你穿这点不冷吗?你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啊?”
童牧疲惫的一句话都不想说,整个人依偎在胡一亭身上,把脑袋使劲往胡一亭脖根拱。
胡一亭紧紧搂住童牧的后腰和脊背。
“别使劲,疼。”童牧道。
胡一亭觉察出异样:“怎么?哪儿疼?哪儿不舒服?”
童牧答非所问地道:“你在我背后站了多久?”
“我在湖对面看到你,就赶紧跑回来了。你一唱歌我就知道是你,我想等你唱完了再给你个惊喜。”
童牧微微嗔怪道:“讨厌。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胡一亭微笑道:“不来找我,还能是找我爸妈?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来找我爸妈也是有可能的。”
童牧轻轻一推胡一亭:“你再不正经我就不理你了。”
胡一亭赶紧道:“你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我家门牌号码,所以才在楼下唱歌喊我的,我要连这点都猜不出,怎么配和你在一起。”
童牧心下暖暖的,双手拢住胡一亭脸庞说:“带我走吧,胡一亭,哪儿都好,你不是一直想去深圳吗?我和你一起去。”
胡一亭闻言喜道:“你答应啦!?”
童牧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欢喜:“他真的要带我走,那还有什么苦我不能忍的呢?老天爷让我今晚见着他,大概就是要我活下去。”
胡一亭凝神捧着童牧的脸细看,浓眉忽然拧了起来:“你哭过了?你脸上的红点是怎么了?出血了吗?”
童牧摇摇头:“姑妈打的。”
胡一亭把眼瞪的滚圆,双手握住童牧胳膊:“她凭什么打你。”
“轻点,疼。”
胡一亭沉着脸,捋起童牧右手袖子。
即使在月光下,也能清晰看见胳膊上那七八条隆起的血痕,有些地方还破了,粘粘的渗着血。
胡一亭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低吼道:“她为什么这样打你,她还是人吗!下这么重的手!畜生!畜生!不是人养的!”
胡一亭一边骂,一边心疼地托着童牧的手肘,看着那些伤口,想揉又怕疼了童牧,不揉又怕童牧还疼。他心里难受得很,恨不得自己替童牧挨了这顿打。
童牧想转移话题让胡一亭不要心疼自己,忍着痛飞快地捋下袖子:“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哭。你告诉我,你刚才站在我背后为什么哭啊?”
胡一亭握着她手道:“我那是因为高兴,我知道你爱我才来找我,不知不觉就掉了眼泪。跟现在不一样,我现在是气的!”
童牧用袖子拭去胡一亭脸上的泪水,自己却忍不住又落了泪。
“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点钱带你上医院。”
“不用,我马上就回去。”童牧有些惊慌:“我出来半天了,再不回去,又要挨姑妈揍了。”
胡一亭气的满脸通红:“不行!我今晚要跟你回去!我要问问那老货,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她要不跟你道歉,我就和她没完!”
童牧的脸沉了下来:“胡一亭,你是要逼死我才满意啊。”
胡一亭望着童牧,脑子里飞快地打着转:“我说过要保护她的,不让她再受一点苦……中午她对我说要我带她走,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我就这样放她回去,天知道她还要被怎么折磨……”
胡一亭紧紧攥住童牧的两只手放在胸前。
“童牧,听我说,我们今晚就走,去深圳。”
童牧惊讶地望着胡一亭:“你疯啦,马上就要中考了,你不读书了?”
“中考要到七月份呢,现在还早。我现在带你去深圳面试,如果成功你现在就能挣钱了,那你就能经济上独立了。另外我还有份设计图纸,也想去那儿找个机会出手。再说我今天把郭大鹏打了,出去避几天风头也好。”
童牧紧咬着嘴唇,静静望着胡一亭。
一想到能离开湖山,离开姑妈家,她心里一万个愿意。可是临近毕业私自旷课出走,她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罚自己。
“自己还有保送师大的机会吗?可即便学校将来保送自己,姑妈会给自己出学费吗?即便姑妈出钱,难道自己真的还想再过三年这样的日子吗?”
童牧又想:“如果不出去躲一躲,胡一亭就要被人寻仇,我不能让他为我挨打。”
想到胡一亭可能有危险,童牧终于拿定了主意。
“今晚吗?”
胡一亭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就今晚,你等我一会。”
说完胡一亭就飞奔上楼,进了卧室把书包倒空,将自己厚厚一摞设计图纸塞进去,又拿了两条内裤两双袜子。
做完这些,胡一亭走进客厅,见父母都在看电视,便放心走进他们的卧室,拉开母亲平时放钱的床头柜抽屉,将里面一百多元纸币全部揣进了口袋。
母亲白萍见胡一亭从大屋出来,问道:“胡一亭你干嘛呢?”
“我找课本。”
“你课本怎么会在我屋里,去你房里好好找找。”
胡一亭点点头,道“妈,我晚上去张百尺家过夜,他爸妈都出差了,他叫我晚上过去陪他。”
“那你明天早饭吃什么?”
“买着吃呗。”
“你等等,我给你拿钱。”
胡一亭吓了一跳:“不用,张百尺请客。”
说完胡一亭赶紧回房背起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家门。
胡一亭到了楼下就立刻牵住童牧往外跑,穿过湖畔小路一直跑到马路边上。
童牧不安地问道:“胡一亭,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
胡一亭握着她手道:“我只后悔,中午你说让我带你走的时候,没立刻行动。”
“你说那边音像出版社能看上我吗?在那唱歌是不是跟上班一样?”
胡一亭沉稳地安慰她道:“你别操心这么多,一切有我呢,除非我死,不然以后谁都别想伤害你。”
童牧渐渐冷静下来,决心听天由命,而胡一亭就是她的天。
她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去找张百尺,我身上钱不够,找他借点。”
于是,童牧跟着跟着胡一亭,坐公交车来到商业局大院。
胡一亭没有直接进去找张百尺,而是小区门口的传达室给张百尺打了个电话。
胡一亭仅仅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把张百尺吓了一跳。
张百尺压着声音在电话里问:“你要离家出走?”
“就算是吧,我身上钱不够,去深圳一张票就要将近150,你帮我想想办法,我知道你藏着一笔压岁钱呢。
张百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五秒钟后,说:“你在门口等我。”说着把电话挂了。
刚挂电话没几分钟,胡一亭和童牧就看见了张百尺,只见他穿着肥大的睡衣睡裤一路跑了过来。
张百尺笑着和童牧打了招呼,从口袋掏出五张百元纸币和一些零钱递给胡一亭道:“这钱你先拿着。先别走,我还有办法。”
胡一亭点了点头。
张百尺笑着对童牧解释道:“我爸刚睡,我妈还在看电视,等她睡了,我才好下手。”
说完他又对胡一亭道:“贱人,你真要走?”
胡一亭见他表情依依不舍,笑道:“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估计这趟也就是一个礼拜,顶多半个月。我买好车票给你打电话,你等我走了,就跟我爸妈说一声,让他们给我请个假。”
“操!又要我擦屁股,这回你妈非打死我不可。”
“你顺便跟童牧他们班主任也打个招呼,帮请个假。”
张百尺哭丧着脸道:“得,我舍命陪君子。你小子这次去,要不能帮童牧签下唱片合约,回来我非踹死你。”
三人心情激动地站着,聊了了好一会,张百尺才回去。
又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张百尺才重又跑了回来,这次他胳膊下面夹了两条中华烟。
胡一亭知道张百尺这次豁出去了,他沉默着没说话,心里暗暗感动。
三人来到街口一家烟酒店,好说歹说才让店主同意出伍佰元的价格收了进去。
临走时,店主还不放心地道:“要是赃物我可饶不了你们。”
张百尺火气上来,骂道:“你不要给我拿回来,我卖别人去!”那店主这才闭嘴。
接下来张百尺执意要送二人去火车站,三人打了辆出租,来到了湖山火车站。
从售票大厅出来,三人站在车站前广场上,夜风凉飕飕的刮着,吹得他们有些颤抖。
“白痴,回去吧,夜里十二点半才发车呢。”
“我送你们上车。”张百尺有些执拗。
胡一亭无奈,不再劝他,三人进到候车室,肩并肩地靠坐在一起。
“胡一亭,到了就给我打电话,每天保持联系,没钱了赶紧回来,别死撑。”
“嗯。”
“童牧,这小子死心眼,脾气还特急,有什么事你得劝劝他。”
“嗯。”
张百尺有些伤感,声音小了下来:“唉,我真羡慕你俩,说走就走。”
胡一亭笑了笑,表情充满自信。
一旁童牧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决心什么都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