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
命运是一个巨大的转轮,
在反复辗转的轮回之间决定着世界的动向;
但我知道,
命运是一团永生不灭的火焰,
纵使火光微弱,它也不曾熄灭,
燃烧,
直至时间的尽头。
————秦濯,未发布的无题诗
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教室内,秦濯坐在属于自己的单人课桌上,双目注视着隐藏在老师同学视线之外,在桌面上暂时安置着的,自己所写的自由体诗。他花了片刻的时间来思考这首无题诗的标题,最终,秦濯决定将这首有关命运和火焰的诗篇命名为“无题”,并将“纯白之火”、“破茧之蝶”、“命运之炎”之类的标题抛到脑后。
在将诗篇塞回书包的夹层的时候,濯下意识地扫视了下四周的情况。与平时略有不同,现在的大家显得有些安静过头。其中的原因秦濯当然清楚,还有数秒,看上去严肃无比的魏小姐就要说出他们所看到的事物了:
那就是站在教室门口的那个疑似转校生的不明人物。
「今天我们会迎来一位新同学。」名为魏灵蔻的女老师清了清嗓子,用一听就知道此君十分干练的语气说道,在这所学校数十位日常着装随意的男女老师之间,似乎永远穿着黑色西服西裤的魏女士要显得十分特殊。魏灵蔻的视线转向敞开着的教室门,视线的一半对着准备着进入教室的新同学,另一半对着已经给自己惹了将近两年的麻烦的“老同学”,启唇之时依然是那种语气:「就在外面,进来吧。」
「濯,这个人你觉得怎样?」在秦濯将目光放到新同学的身上仔细打量之前,坐在他附近的姬华贞侧过身,对他说道。
秦濯瞥了一眼姬华贞,随口回答道:「暂时无法评价。」
就目前而言,秦濯并不在意这个暂且不知其名的新同学,也不在意可以称作“秦濯的青梅竹马”的姬华贞对那家伙的看法。截止至新同学开始自我介绍之前,濯所在意的只有自己写的那些不想让人看见的诗篇,以及自己因为下午上课迟到而不得不接受的傍晚罚扫工作。
在自己的思绪短暂地离开有关命运与火的诗篇之后,秦濯才把视线放到新同学的身上。这个人有着疑似混血儿的面孔,以及同样不具中国风格的淡粉色长发,虽说不是十足的美人,但好歹也能入某些人的法眼。因为是转校生的关系,她只是穿着简单的便服。在她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前,这是在场的人能够从她的外表上获取的全部信息,就凭这些,也够这里所有的学生猜测议论这个人的姓氏是写在名字前面还是写在名字后面了。
「大家好~」这是每一个人都会说的客套话,随后她就说出了她的全名——当然,姓氏写在名字的前面——她用着丝毫不让人感觉她不热情或是不好说话的语气,说:「我的名字是齐黜哦,以后请多关照。」
标准的自我介绍台词,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寒暄以外别无他物,只是在语气和说话方式上与别人略有不同。但毕竟是有着混血儿外貌的面孔,再加上那一头淡粉色的长发,这些就足够让全班的男生和部分女生在议论纷纷的间隙里产生出各种问题了。
「混血儿吗?」「感觉是一个挺好说话的人啊。」「这名字有点奇怪呢。」诸如此类。
「是什么“chu”呢?」第一个稍稍逾越课堂纪律直接向齐黜发问的人是秦濯,他询问着齐黜的名字的具体写法。当然,作为一个思考方式还算正常的学生,他并不会只靠十几秒的思考就认为一个女孩子会用“黜”来当自己的名字。
在秦濯发问的时候,姬华贞看了他一眼。
齐黜笑了笑,随即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齐黜”两字。
「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啊......」秦濯小声地感叹道。
的确,会用“黜”来作为自己女儿名字的父母估计也就是一对奇葩。
「是这个“黜”哦。」齐黜转过身来,一边将粉笔放回原处,一边笑着说道。
秦濯不再发问,目前齐黜身上他唯一一个在意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也许是因为有了一个先例的缘故,向齐黜提出问题的声音一个又一个地响起,毕竟一个疑似混血儿的转校生本来就能够很好地引起同学们的注意。
在教室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的问题包括是否是混血儿、原来在哪个学校、为什么会用“黜”这个名字,甚至是家庭住址之类的问题。最终将同学们的声音平息下去的自然是老师的一句“行了行了”。
「行了行了。」魏灵蔻重新回到了讲台的正中央,用手势和语言示意或警告全班人停下话语,「安静下来,我们继续上课。齐黜,你就坐那里吧。」
魏灵蔻指向一个位于窗户旁边的空位置。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是可以轻易预料的,齐黜遵从老师的话坐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这是一个离秦濯的座位相当远的位置——她像一个乖孩子一样将书包塞进桌肚,拿出这节课要用的书,并根据黑板上的板书知晓了自己该翻到哪一页。一切一切都像是一个循规蹈矩但又不失对他人的热情的好学生。
就某些方面而言,这个名为齐黜的女孩的确是一个循规蹈矩而又不失对他人的热情的“好学生”。
齐黜看了秦濯一眼,随后就专注到了学习上。
至于秦濯,他则丝毫没有认真听课的意思,他再一次拿出了隐藏在他人视线之外的诗篇,尝试着构思能够将这首诗续写下去的句子。他思考了良久,最终将未添一字的诗篇塞回了书包夹层。
墙上的时钟指向15:49:51这个时刻。
2015-5-19——16:53:41
星期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十个男生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体育课。这数十个男生中并不包括秦濯,在体育老师布置的必须完成的体育活动结束之后,他一直都会加入“休息者”和“旁观者”的队伍之中,通常情况下队伍只有秦濯一个人。
但今天是个为数不多的例外,「不去打篮球吗?」
秦濯在足球场边缘部分的草坪坐下后不久,他就看见了和大多数人一样挥汗如雨的齐黜走了过来。在齐黜向他搭话的时候,她的手上拿着一瓶刚被扭开瓶盖的矿泉水。
「这种东西我向来只看不做。」秦濯说道,丝毫不在意齐黜可能又是一个会中意打篮球很厉害的男生的人。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学校的篮球场和足球场毗邻而建,足球场边缘部分的草坪绝对是一个观看篮球比赛的绝佳场地。
齐黜先喝了一口水,然后她说:「不会打篮球?」
「全班唯一一个不会抢球护球投三分的男性。」
「不喜欢运动?」
「向来只看不做。」说话的时候,秦濯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齐黜的脸上。相比于构思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来找自己谈话。也许齐黜是热情,也许她是喜欢朋友,但是秦濯清楚自己绝非班上最受欢迎的男性。
不过,他毕竟不能直接对她说:“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找我搭话啊?”
齐黜些许看透了秦濯的心思,在又一口水进入自己的体内之后,她说:「看样子你不怎么想跟我说话呢。」
齐黜得到的是一个极其短暂的视线。
秦濯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他说出了自己的部分真实想法,「我们连认识都没认识啊。我们那么多人,而你的第一个搭话对象却是我。」
「巧合咯~」齐黜用略带调侃意味的语气说道,但这绝非实话。
「嘛......不过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感觉得到你的注意的人不怎么可能是我......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看样子你还是个挺守规矩的人嘛。」齐黜边喝水边说,丝毫不在意有几个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而且交友谨慎?」
「随你怎么理解。」秦濯说,此刻的他有了一些站起来离开操场的想法,「反正我和你不同。」
「是吗?」齐黜微微地笑了笑。
这个时候,秦濯想要将之前那站起来离开操场的想法付诸现实,离开这个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和所谓的青春热血的地方,换下运动服回到教室里准备自己傍晚的罚扫工作。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将想法付诸行动,暂时打断他的是一头黑发被汗水弄湿的姬华贞。
她是在秦濯注意到她的到来之前打断秦濯的行动的,「和新同学勾搭上了?」姬华贞说出了少部分人的心里话。
「不,并没有。」秦濯一边拍拍裤子站起来,一边说出平静无比的否定句。站起来之后,他很快转过了身,让自己的脚尖一个对准更衣室的位置,另一个对准教学楼的位置。秦濯的身后除了齐黜和姬华贞两个女人以外,还有他向来不屑一顾的投出三分球时的欢呼声和数十个打篮球的热血青年。
「要回去了?」姬华贞问道。
「我傍晚还得罚扫地啊。」秦濯的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抱怨成分。
「所以放学后我就一个人先走了?」
「嘛,算是。」秦濯说,「用不着等我。」
「用不着操心。」姬华贞回了一句,便朝着与秦濯相反的方向走了。
秦濯很快将自己先前的想法付诸了行动,在他离开这片空气中充斥着汗臭和所谓热血的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依然坐在地上的齐黜看他时的眼神。
那是一个极为特殊,但又难以察觉的眼神,带着一切的发展形势正和我意的得意和庆幸,同时具有一个无罪的罪人对于即将犯下的罪行的麻木不仁,一个傀儡对于自己必须履行的使命的无奈,同时伴随着一声轻轻的笑。这种眼神,普通人一生可能都见不到一次,这带着命运与火的眼神,注视着依然没有自觉的人。
在路上,秦濯突然想到了能够续写诗篇的句子:
“那是在渐行渐远的落日之下,
我带着我所不知的命运慢慢东行,
感受,
世界在火刑架上的呼吸。”
秦濯笑了笑,去继续自己不断重复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