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陈越就被压在枕头下的手机震醒了。
昨晚他和小玲分别后,就睡在了医院的陪床上。怕吵醒二丫,陈越特意把闹铃调成了振动。
昨天晚上二丫醒了一次,倒是没闹腾,这会儿她还在熟睡。
陈越轻手轻脚地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医院前对护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早晨来接二丫的人给他打通电话确认。
四点钟,陈越与小玲见面,两人一同前往潭淞庙。
此时夜雾飘渺,本应是万物俱寂的时刻,潭淞庙却意外的热闹非凡。
这里香客很多,陈越和小玲随着人群往里走。门口有一处立柱,上面刻着“莫向外求”的篆书体。
进了大门口,到庙里还有一段弯弯曲曲的小路,路旁摆满了卖香火的小摊,俗话说“烧高香”,这一柱香越长越好,越高越好。
小玲从香火摊买了一柱香,等两人到了庙门口时,里面的香火已经堆成了山。
“这么多人都来这儿烧香拜佛,这里可能真的很灵!”小玲盯着烧的正旺的香火,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陈越在庙外等着,他不认为在这里烧香就可以告慰赵思艺的亡灵——那还不如去她坟上烧个纸、说说话。
“叮铃铃,叮铃铃。”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声。
人群里开始躁动起来。
“来了来了!”
“快看!高僧来了!”
“请高僧保佑我儿子考上大学!”
“高僧,高僧!请一定要让我父亲好起来!”
……
四周传来各种各样的祈愿,很多人甚至下跪叩拜,只愿高僧为他们排忧解难。
铃铛声越来越近,只见四个和尚抬着一顶轿子,轿子上坐着的,就是受人尊敬的高僧。
高僧盘着腿闭着眼,双手放置身前,一动不动地静坐着。
听着铃铛声,看着高僧静心打坐,一种禅意如流水般流过每个人的心田。
没有人组织秩序,人们却自觉地分出一条路,直到目送高僧进入庙内。
“小兄弟,头一次来吧?”
身旁有人搭讪,陈越转过头,只见那人脚边放着一个大笼子,里面铺了一层锯末,放置着一些小玩意儿,十几只仓鼠在笼子里上窜下跳。
陈越点了点头,说道:“这儿好像还挺灵的,人们都信这个。”
“那是当然。就刚才过去的高僧,那可是一座肉身佛。”卖仓鼠的一边说着,一边蹲在地上。
陈越也蹲在路边,疑惑地重复:“肉身佛?”
“那位高僧,早就已经圆寂了!他的子徒们保留了他的肉身。你想想,能把人身做成佛像的,那才是真正的高僧,那得多受众人膜拜。”
陈越听完,感到十分震惊,不由得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看向庙里,只见高僧已经被供奉在了庙内,香客更多了。
“不过呢,咱都是平民老百姓,光烧香拜佛,也求不来一场金子雨,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出来摆摊,哎。”
陈越忍不住笑了,看着这位大哥拿一根胡萝卜喂小仓鼠们,便打趣道:“你也是可以,人家都来这儿卖香,你却来卖仓鼠。”
“这儿人流量大,很多外地人。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有的大人带着小孩,小孩看见了,稀罕上,吵着闹着……”
“妈妈,这儿有小老鼠!”
卖仓鼠的“谋财之道”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小孩兴奋地叫了起来。家长没办法,只好带孩子过来瞧瞧。
这一瞧眼睛就离不开了,小孩吵着要买仓鼠,家长又拗不过他,最终只好买了一只仓鼠,还买了一只小笼子、喂水器等“必需品”。
等小玲烧完香出来,也禁不住萌宠的诱惑,买了一只仓鼠。以至于让陈越隐隐有种“一开始卖仓鼠的找他搭讪就是带着阴谋”的感觉。
两人到达黄岭村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小玲对这个地方很是排斥,嘟囔了一句“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了。”
通过陈越的描述,小玲很快便断定陈越那天见到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就是“童童”和“小梦”。
陈越对这两个名字很熟悉,曾经在赵思艺的邮件里见到过。
小玲说,童童和小梦是一对兄妹,她在这里支教的时候曾见过他们的母亲,一个矮小干瘪的聋哑人。但对于他们的父亲,她还未曾见过。
要去童童和小梦的家里,需要经过学校。此刻施工队正在学校废墟上抹泥垒砖,几个粗犷的男人一边干活一边侃大山,不时发出几声豪爽的笑声。
小玲看到这里不复昔日的样子,想到赵思艺的死,不禁红了眼眶:“我早就说让她回来,可她偏不听,非要留在这里。这下好了,一辈子都留在这儿了……”
陈越心中也有些难过,沉声道:“算了,都过去了。走吧,去童童家里。”
“你等我一下,我先去趟厕所。”学校附近有个旱厕,虽然卫生脏差,但人有三急,小玲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陈越在施工队附近等着,看见一个男人从砖垛窟窿里掏出一袋瓜子,美滋滋地招呼其他人:“来来来,先歇会儿,嗑嗑瓜子,喝喝茶水。”
“你这瓜子昨天都没拿回去吗?也不怕老鼠给你嗑了!”
“嘿,你还别说,这破地方啥都没有,连老鼠都没有!”
“那不可能,老鼠的繁殖能力多强啊,更何况是这种破地方,那更是老鼠蟑螂的天堂了。”
“你还别不信,就说咱们在这干了几天活了,一个老鼠洞都没挖着吧?一只老鼠都没看见吧?”
“哼,人家老鼠也不让你看见。”
……
听着几个大男人的闲聊,陈越的脑袋里忽然浮现出邮件里诡异的照片。
赵思艺说给他看看她养的多肉植物,可配图却是一窝刚出生的、粉嫩无毛的老鼠仔……
陈越的目光慢慢移到手中拎着的仓鼠笼子上,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随后鬼使神差地把仓鼠笼子放在了砖垛后面。
小玲从厕所出来,看见陈越已经往前溜达了一段距离,便追上去,又看到他两手空空,便问道:“仓鼠呢?”
“我把它放那了。”陈越指了指后面,“我觉得一会儿去小孩子家里,拿着它也不好,万一熊孩子吵吵着要呢。一会儿回来再拿,我已经和施工队说好了。”
“也行。”小玲点点头,“那一会儿回来千万别忘了哦。”
两人走后没多久,小仓鼠忽然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开始在笼子里乱抓乱咬,发出尖细痛苦的“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