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东厂的府衙大堂灯火通明。
大堂的头顶上高悬着一块“明镜高堂”的匾额,大厅右边是一块影式屏风,上面刻画着苏武牧羊的故事。绕过影壁便是东厂的祠堂,供奉着历届东厂厂主的牌位。大厅左边是个小厅,那是厂公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
里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监正坐在椅子上,瘦骨嶙峋,满脸皱纹,看起来毫不起眼儿。但他正是东厂的厂督――魏忠贤。
旁边坐着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只听他说道:“干爹,王承恩那边传来宫里的消息了。”
“皇上和杨乐都说了什么?”魏忠贤的声音不是公鸭嗓音,而是有些沙哑。
“皇上询问了他一些关于江山社稷的问题,杨乐回答的不错,分析的也很透彻。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说我们的坏话,只字未提。”
“嗯?!”魏忠贤有些诧异,不过很快释然,微笑道:“此子还是太嫩,只字不提倒不如说上那么一两句坏话。”
“干爹这是何意?”
“他故意不提起我们,皇上后来自然会想到是因为什么,不过,他越是不说,这里面就越有问题。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才凶狠呐……”
“干爹,他才十八岁,能有这么深的城府?”
“不要小瞧任何人,此子不一般呐。”魏忠贤眼睛一眯,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继续说道:“十三太保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有了一点儿眉目。已经查明他们的老家是辽东丹阳县,只要找到了接生婆,杨乐的真实年龄就能确定。”
“要快。昨夜皇上只喝了一碗粥,恐怕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杨乐非比寻常,绝不能让他当上驸马!”
“是。卑职已经把杨乐和公主殿下私通的消息传递到朝鲜使臣的耳朵中去了。我相信,朝鲜小王子会坐不住的。”
“嗯,此事办的好。借助朝鲜小王子或许能把杨乐拖下水!另外,信王那边如何?”
“没有任何异常。”
“继续监视,信王这个人城府更深,我都看不透他,实在不行,咱们只能‘造’个太子出来了!”
……
神机营正在紧锣密布地筹备新军,杨乐忙的团团转,他不知道,一张大网正悄悄地往他的头顶罩落。
而此时,宫廷内外已经炸了锅。
养心殿内,熹宗因为昨天和杨乐的一席谈话,显得很兴奋,他忽然觉得他发现了一位良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位良将将来会是自己的……妹夫。
想到此处,熹宗皇帝高兴起来,拿起工具,雕刻起桌子上的一匹快要完成的骏马。
熹宗皇帝不仅爱好木匠,也爱好木雕。只见这匹马昂首扬尾,四足奔腾,被他雕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就在熹宗皇帝专心致志雕刻骏马的时候。小黄门进门禀报:“皇上,礼部尚书施凤来求见。”
熹宗手里的小刀不停,说道:“宣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施凤来匆匆跑进来,跪地就喊:“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所来何事啊?朝鲜使臣那边是否已经答复了?”熹宗依旧专注于他的骏马木雕。
“微臣正是为此事前来,朝鲜方面听说公主殿下……皇上,微臣不敢说啊!”施凤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支吾着说道。
“说吧,朕赦你无罪。”熹宗仔仔细细刻画着骏马身上的毫毛,头也不抬地说道。
“皇上,他们居然说公主殿下……私通男人,朝鲜王子正从朝鲜愤然而来。”
“什么?!”熹宗皇帝手中的小刀豁然停了下来,眼神冷冽地看着施凤来,说道,“边邦小国的使臣还真敢乱嚼舌头?这间事情不是已经封口了吗?是谁把消息传给他们的?”
“微臣不知他们如何获得的消息。但微臣听说……锦衣卫指挥使田大人去过鸿胪寺安排的使臣接待署。”施凤来战战兢兢地说道。
“嗯?”熹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原来是田尔耕从中作梗。他想干什么?难道想借助朝鲜的手来打压杨乐吗?自己提拔个人怎么这么难呐!?熹宗越想越气,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就在熹宗的气头上,小黄门又过来禀报道:“皇上,文渊阁大学士冯铨,以及建极殿大学士张瑞图求见。”
“宣他们进来!”熹宗已经停止了雕刻。
冯铨和张瑞图匆匆进来,见到皇上后立刻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喊:“皇上,臣该死啊……没有护得公主殿下的清誉,遭了天下人的耻笑!”
“你们胡说什么?朕跟你们不是说过,公主是清白的吗?!”熹宗大怒。
“可朝鲜王子可不这么想啊,他觉得受到了侮辱!”冯铨擦着眼泪说道。
“是啊,皇上,朝鲜国君已经动怒了,说咱们故意取消婚约,言而无信!”张瑞图随声说道。
“皇上!公主殿下必须马上远嫁朝鲜,以平息朝鲜国君的怒火。否则,朝鲜将会与我国开战啊!”冯铨再次说道。
“是啊,皇上,不仅如此,还要将色胆包天的杨乐打入大牢,以明正典刑!”张如图建议道。
熹宗冷冷地看着这两位大学士一唱一和的演技,心中充满了无穷的怒火,“两位大人可是朝鲜人?”
冯铨和张瑞图同时一愣,瞬时间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臣等说这些全是为了江山社稷啊!皇上。”
“哼!你们把公主往外推,就是为了江山社稷?你们怎么不把你们的女儿嫁到朝鲜去?”熹宗怒极,反唇相讥。
“皇上,臣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哪怕是死,臣还是要说,如果朝鲜与我国决裂,东方便没有了制约,皇太极必然南下啊!皇上!”冯铨磕头如捣蒜。
“是啊,皇上三思啊!朝鲜王子已经来了,如果接不到公主殿下,如何是好啊?!”张瑞图着急地说道。
“你们……”熹宗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们……还是朕的大臣吗?还是大明的子民吗?区区边邦小国,竟然把你们吓成这样?!”
“微臣不是害怕朝鲜,只是以大局为重,请皇上莫要生气。”冯铨磕头说道。
“大局?你们的大局就是收了朝鲜的贡品!成为他们的说客!你们……真该杀!”熹宗皇帝气极,随手拿起那个已经雕刻好的骏马木雕,往冯铨脸上狠狠掷去。
“啪!”木雕正好打在冯铨的头上,顿时,冯铨的额头上起了一个红红的血包。
“皇上恕罪,微臣该死!”吓得冯铨不住的磕头求饶。
“皇上莫怪,两位大学士也是为国家考虑,公主殿下的荣辱得失,那都是小事儿……”施凤来帮着冯铨、张瑞图说话。
“公主是小事儿?!”听到施凤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本在气头上的熹宗看见自己的三位大臣如此嘴脸,气急攻心之下,仰头便倒了下去……
“皇上!”三位大臣大声高呼,急忙传唤了太医。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一刻钟后,熹宗终于在太医的紧急治疗下,缓缓地醒了过来。
施凤来,冯铨,张瑞图三人跪在面前,额头紧紧挨着地面,大气儿都不敢出。
熹宗虚弱地说道:“公主之事,你们不必再劝了,朕心意已决,与朝鲜解出婚约。至于如何处理两国的关系,施凤来你看着办吧。”
“是。”三位大臣只得从命。
天启七年七月十八,熹宗皇帝病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