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的大军如大海潮起潮落,来时凶猛,退时迅捷。没过半个时辰,宁远城下不留一人。
来的援军正是何可纲率领的一万关宁铁骑,他没有率军追击,而是挂念杨钦差的安全,急急往城里赶去。
孙元化站在杨乐下方,身上沾满血迹,脸被大炮的浓烟呛得乌黑,眼睛通红,通过刚才杨乐的誓死保卫那个校尉,他哪里还不知道在城墙上竟然隐藏了一位天子。
天啊!太恐怖了,太刺激了。他望了望那位被团团护卫在中央的小小校尉,然后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钦差大人。
杨乐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得到确定答案后,孙元化脚下一阵虚软,差点儿直接跪了下去。
杨乐一把扶住了他,轻声道:“不要跪拜,也不要张扬。知道吗?”
“卑职明白。”孙元化颤抖着说道。此时他既害怕又兴奋。害怕地是刚才若没有守住,皇上岂不危险?高兴地是他凭借大炮护得皇上安全,此为一大功,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城门打开,何可纲带着侍卫涌上城墙,他四周一打量,看到孙元化以及他身边的一位少年,料想此人必然是驸马爷兼巡查钦差杨乐,急忙前去跪拜:“总兵何可纲叩见钦差大人!”
不等杨乐说话,崇祯不悦地瞄了何可纲一眼,呵斥道:“总兵大人,你擅离职守,差点儿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何可纲抬头见是钦差大人身旁的一名校尉呵斥于他,不免心中有气,冷冷地道:“你是何人?钦差大人都没说话,你一个小小校尉竟敢问我的罪?”
王承恩可是知道小校尉就是崇祯皇帝,听他言语,心中大骇,想要前去呵斥,却被杨乐拉住了。
本来崇祯心里就十分不高兴,何可纲擅离职守,护驾来迟,居然现在还振振有词,谁给他的胆量?崇祯脸色一冷,道:“你身为宁远总兵,却擅离职守,私自带兵去了大兴堡,谁给你下的命令?”
何可纲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过他不肯承认,辩解道:“我既为宁远总兵,周围的大兴堡、塔山、高台堡等地自然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大兴堡告急,我去支援,何错之有?”
他自顾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一个小小校尉,有什么资格管我?在这儿辽东的一亩三分地上,我只听从袁督师的命令,也只有他能管得了我。”何可纲仰着头,态度十分嚣张。
孙元化急忙向他施眼色,他熟视无睹。
杨乐暗暗思索,袁崇焕被杀,原因很多,就他的手下何可纲和祖大寿对他唯命是从,不再受朝廷的控制,就这一条足以让崇祯动起杀念。据历史记载,袁崇焕被抓起来之后,祖大寿吓得立刻率领关宁铁骑跑了,下圣旨也没用,只有袁都督的亲笔信才能让他回去。这些足以看出,祖大寿、何可纲对袁承焕的依赖和信从。
果然,崇祯听到他的话,冷冷地说道:“哦,我明白了,这关宁铁骑是他袁督师的,而不是大明王朝的,也不是当今皇上的,对不对?”
何可纲不知道崇祯给他下套往里钻呢,依旧十分猖狂:“也不能那么说,只能说督师会带兵,弟兄们都信任他,对他十分信服,军心所向,这是督师的本事。”
看见崇祯铁青的脸色,杨乐知道不能再让何可纲继续说下去了,忙道:“何总兵,身为大明的将官,那就是皇上的臣子,一切都要以皇上的命令行事,否则就是谋逆大罪,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啊!”
何可纲受到杨乐的点拨,迅速醒悟过来,钦差大人还在场呐,要是回去参袁督师一本,那就不妙了,于是他立刻纠正道:“袁都督听从皇上的,卑职自然也听从皇上的。”
“如果连你们的袁督师都不听皇上的话了呢?”崇祯不依不挠。关宁铁骑只受袁崇焕的控制,这让他感觉到恐惧和无休止的恼怒。
何可纲一怔,这小校尉为何一直跟督师过不去呢?莫非是受了钦差大人的指使,故意让他这么问的?他抬头看向杨乐,然后怒喝道:“钦差大人,我奉劝一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多地介入的好!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袁督师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可知“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辽东地面上,就是袁督师说了算。看在你是驸马爷的份上,我才给你个面子,在这里好吃好喝伺候着,过些天就请打道回府吧,至于皮岛嘛,袁督师已经出发了,不劳您费心了!”
“大胆!”王承恩一声厉喝,紧接着,孙元化也呵斥道:“何总兵,你擅离职守,理应受罚!来人,给我拿下!”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虽然是守备军官,比何总兵矮了一级,但他已经知道,此校尉就是皇上,何可纲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还了得?
何可纲眼见众人一起跟他作对,右手按住了腰间佩刀,冷喝道:“我看谁敢!”闻言,他身后的侍卫一下子把他护了起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从城墙下方忽然涌上一群官员,有老有少,礼部侍郎徐光启老大人一人当先,身后是汤若望、宋应星,再后面跟的是宁远的巡抚知县。
徐光启老远就看到了驸马爷以及扮作校尉的小皇上,心里面剧震,待看到小皇帝脸上、身上沾有斑驳血迹之后,大惊失色。腾腾腾,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跑到崇祯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臣徐光启叩见皇上。皇上,您没事儿吧?!”
“皇上?哪里有皇上?谁是皇上?”何可纲迷惑问道。
孙元化一瞧,小皇上的身份已经被叫破,赶紧跪了下去,高声喊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纸里包不住火,十几天皇上不上朝,京里文武百官经过多方打探,钱谦益经受不住压力,把皇上微服私访地事情说了出来,京城内一片哗然。
当然,知道消息的全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大员,事情关系到皇上的安危,此事谁也不敢到处宣扬。正巧宋应星大人研究改造的运粮船制造成功,于是徐光启自告奋勇,坐船来到宁远,想要接皇上回去。因此有了刚才这一幕。
宁远的官员们早得了京城的消息,一起跪了下去,一时间,乌啦啦跪了一地。
既然被撞破,崇祯也就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朗声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大臣们都站起身来。
只有何可纲依旧颤抖地跪在地上,此时,他的阔脸苍白的毫无血色,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了!
崇祯换上龙袍,擦干脸上的血迹,恢复往日的威严,瞥着何可纲严厉说道:“何可纲擅离职守,差点儿让宁远失守,罪不可恕,拖出去斩了!”要不是孙元化的大炮,以及杨乐的狼牙营护卫,他差点儿被斩首,如何不怒?
何可纲刚才的嚣张跋扈早已经不见,听此言语,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甚至连求饶都被吓忘了。
杨乐倒是觉得何可纲暂时还不能杀,否则宁远的关宁铁骑群龙无首,恐怕很可能会发生哗变,对待这种手握重兵的地方将领,最好的办法是先架空了权力再做处理,他急忙走上前去对崇祯眨着眼睛悄声说道:“皇上,这次何大人是中了敌人的圈套,并非有意而为之,先暂时放过他,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崇祯如今气也消了大半,他也想到了此中关节,瞥了瑟瑟发抖的何可纲一眼,冷冷地说道:“好吧,既然驸马爷替你求情,那你的脑袋暂且放在脖子上吧,希望你好自为之!朕累了,咱们回去吧。”
何可纲感激地看了杨乐一眼。
杨乐微微一笑,率领狼牙营以及数十名大内侍卫护送崇祯回到了驿馆。
徐光启等诸位大人不敢怠慢,跟在大军身后,一起来到了驿馆。
……
这次仓促进攻,豪格的大军受创严重,嫡系部队连死带伤,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一。
豪格坐在椅子上,怒气冲冲。摇曳的烛光映得他的脸色阴沉不定。这是他第二次被杨乐打败,他感觉到无比的耻辱,这笔账他一定要讨回来!
副将西赫巴巴鲁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悄声说道:“贝勒爷,城里密探再次送出消息,杨乐这次出巡,是去皮岛,稽查毛文龙空吃军饷、走私禁品一案。”
西赫巴巴鲁看豪格依旧闷闷不乐,献计说道:“贝勒爷若想报仇,杨乐去皮岛必经海面。而朝鲜王子在嘉福寺神秘失踪,此事与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如果让朝鲜方面知道杨乐要去皮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卑职就不用说了。”
豪格闻言,眼睛一亮,朝鲜距离皮岛很近,听说朝鲜研制了一艘“龟甲船”,若是朝鲜肯出手袭击……想到此处,他迅速拿起笔墨,给皇太极写了一封加急密报,连夜让西赫巴巴鲁发送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