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颇为大声,引起了周遭行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投来异样目光。
夔王皱了皱眉,手指轻动,也不知用了甚么法门,眨眼间两根手指已是搭在了刘驽的脉门上,“借一步说话。”
他不由刘驽分说,拉着他便走。二人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刘驽朝四周望了望,只见既无大树,也无高墙,如此即便有人跟踪过来,也是难以藏身。
“此处无人,殿下有甚么话,不妨直说了吧!”
夔王眨了眨眼睛,身子向他靠近过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我亲眼看见你落进万灵大蛇的喉咙里,当无幸免之理。”
刘驽淡淡一笑,“此中缘由殿下应该已经想了很久吧?”
“当然。”夔王双眼紧盯着他,“自从前日看见你在城墙上指挥官兵用火计守城,我便吃了一惊。你要知道,这世上能让我吃惊的人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
刘驽微微耸肩,“那我很抱歉地告诉殿下,其中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不过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活着,如此而已。”
夔王冷冷一笑,一双桃眼眯成了缝,眼中却寒芒毕露,“你当真不肯说?”
“不是不肯说,是不知道,没法说。”刘驽纠正道,“殿下是个聪明人,若是以死威胁对我真的能奏效,你恐怕早已用了这招。”
“是的,你的骨头比较硬,这点我承认。“夔王略略点头,右手朝自己腰间摸去。
刘驽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地方应是剑柄的位置,他脸色依旧不改,道:“不是骨头硬,是事情确实糊涂。殿下若是好奇,便应该帮我找寻其中的缘由。”
夔王嘻嘻一笑,“其实也不用找,把你身上的袁岚遗书交出来,一切自可真相大白。”
他不等刘驽回应,便伸手朝他怀中掏了过去,其快如风。刘驽还未反应过来,怀中的袁岚遗书已被此人夺了过去。
夕阳下,铜片上的字迹映得愈加发亮,好似散发着无穷的魔力。
夔王被这片不起眼的旧铜片深深吸引,他双手紧握铜片,也不顾及身旁的刘驽,逐字往下阅读。
一遍读完后,他方才抬起头,脸色灰败,长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刘驽见事已至此,不必隐瞒,于是道:“殿下应当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当年袁岚虽然练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奇功,却也因此遭受功法反噬,不得善终。此等悲剧,当为后人之鉴。”
夔王将铜片收入袖中,喃喃道:“不是的,肯定不是这样的。我钻研化瘀书十几载,虽然未能尽览此书全貌,但对书中意旨却颇有掌握。此书中记载的是武功,字里行间说的却是生与死,若非看透生死的人,又怎能勘破此书的精要所在!?”
刘驽听后淡淡一笑,他当然不愿将与炁相关的事情透露给此人,而是说道:“但凡是人,又有几个能看破生死,殿下不能,我也不能。”
夔王抬眼看了看身边的这位披发青年,这是他头一次与此人心有灵犀,“你所说得不错,人都只能活一次,所以当然必须活得精彩。若是不能练成天下第一等的武功,那活着又有甚么意思。”
他将该说的话说了个遍,最终却又回到了原点。这个原点同时也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练成天底下第一等的盖世武功。
刘驽听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殿下,练成绝世武功对你来说真的有如此重要?你看如今天下大乱,你祖宗太宗皇帝打下的大好河山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你作为李氏子孙难道一点也不心痛?“
“不,你不懂。”夔王愤怒地一甩袖子,若是换作其他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这般无礼,他定然毫不犹豫地杀了此人。
他在刘驽面前来回踱步,神情焦躁,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你不懂”这三个字,在重复了数十遍后,他终于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刘驽,“你应该明白,这世间的人都充满阴险狡诈,没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江湖上的人如此,朝廷百官同样也不例外。我若是无法威慑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会算计我、背叛我。”
他将两只粉手捏成了拳头,“只要练成了绝世武功,那么我想取谁的性命,就取谁的性命。只有这样,我才能收拾人心,安定天下。”
刘驽没有被他的慷慨陈词感动,相反从中看出了此人的逼仄狭隘之处,“殿下,您的祖先太宗皇帝不会丝毫武功,可全天下的豪杰没有一个敢不服他,即便是袁天罡、虬髯客这等奇人也不例外。殿下以为,你比起太宗皇帝如何?”
“这个……”夔王脸色微红,这是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收起了那副骄矜的模样,“太宗皇帝乃是古今难得的圣人,岂是我等可比。他虽不会武功,却会能杀人的王霸之术。我自知不如他,所以更要修炼上乘武功。”
他生怕刘驽不服,于是接着说道:“譬如说前夜你与朱温的那一仗,可谓是费尽了心神,又是点火,又是调遣官兵的。可对我来说,想要打赢叛军却是易如反掌。贼军攻城时,我早已潜伏于暗处,并且盘算好,贼军若是攻进城,我便会潜入彼军之中,取了朱温的人头。叛军必然会因此沦为一团散沙,再无攻城之力。总而言之,你殚精竭虑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拔剑收剑的功夫而已,如此可见武功之重要!”
刘驽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认为武功不重要,只不过殿下将武功看得太重了。我若是殿下,当挟皇室宗亲之威,整治朝纲,肃穆天下风气,如此乱世必平。“
夔王幽幽地望着,眼中泛出一丝异样的神色,他想反驳刘驽的这番话,只因这些话过于陈词老套,他早已在那些老顽固的守旧大臣口中听过无数遍,耳中早已长出了茧子。可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未能出声。
他突然感到,有些道理虽然浅显,却正确得没有丝毫争执的余地。
他沉默了许久,将脸转向一边,“刘驽,你的话或许是对的。若是你真有匡扶天下之心,不妨此刻便返回长安,朝廷对你定当有所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