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见面让左战彻底打消了自己的疑虑,这不是梦,而是真实的一个故事。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将被卷入这场政治漩涡当中,很快他将成为大明王朝的皇帝,虽然这个王朝已是危机四伏,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穷奢极欲的享乐会让任何一个人动心,而且他完全可以抛弃木匠皇帝的这个头衔,用自己的行动做出改变。
为了应对明日的困局,让自己体面的继承皇位,左战回宫后打算让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一干千户、校尉留下守夜,明天继续保护自己。
《明史?职官志》载:“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恒以勋戚都督领之,恩荫寄禄无常员。宿卫则分番入直,着飞鱼服,佩绣春刀,侍左右。”
也就是说锦衣卫是皇帝的贴身护卫,不但武功超群还是功勋的后代,所谓根红苗正,关键时刻是可以依靠的。此时要让他们留下来护卫自己,于情于理都讲得通,但苦于语言不通,只好先让众人在宫外等候,自己进府后则高喊”大伴、大伴……”
大伴的称呼,是万历皇帝小时候喊冯宝的。当年隆庆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朝政被严嵩父子把持,自己连个屁都不敢放,所以基本没时间陪儿子玩。李芳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便安排自己的干儿子冯宝去伺候,等到万历登基,冯宝便和李贵妃、张居正组成三巨头,一时间权倾朝野。
王安作为贴身太监自然知道大伴这个词的含义,听闻太子的叫唤一时又拿不定主意是指谁。
左战见他踌躇不前,改口喊道:“王安。”
此时王安才明白太子口中的大伴便是自己,宛如兔子精附体,跟在左战后面一蹦一蹦的走入慈庆门内侧。作为朱常洛身边的近侍,他比谁都清楚大明王朝将要变天,这位新君称自己作大伴,预示着自己将来的地位,那种欣然和骄傲的神情一时写满在脸上。
看到王安喜上眉梢,左战暗笑一个名分就把这个老家伙笼络过来,其他人也不过如此,继而舒声说道:“你命人去把魏朝和魏进忠找来,不要声张,另外骆指挥使还在宫外,要好生安抚,今夜定要他们留在此处。”
有些得意忘形的王安未加思索便答应了左战的要求,安排身边的一位小太监去传唤魏朝,自己则到慈庆宫门外招呼骆思恭等人。
王安离开后,左战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入殿内,吩咐拆去右腿上的绷带,换上太子的常服,又耐心的梳洗一番,铜镜前渐渐浮现出一位偏偏少年,虽说不够英俊,但年轻人独有的朝气足以让人眼前一亮,这与之前那个懦弱病态的太子相比,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等到左战将这一身捯饬完,魏朝和魏进忠早已在殿外等候。此时的魏忠贤,还叫魏进忠,是魏朝手下的一个马仔,平日里专干些脏话累活,连给王安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得到太子的传唤自然激动万分,但到了慈庆宫又有些惴惴不安。
说起这个九千岁,就得先说说明朝大太监的成长之路。话说明朝开国之初,朱元璋为了控制群臣而设立了锦衣卫,老四靖难后发现锦衣卫有些阳奉阴违,又增设了东缉事厂,权力凌驾于锦衣卫之上。因该组织的办公地点在皇宫的东华门外,故简称东厂。朱老四的这个举动已经严重违反了他爹所立内臣不得干政的遗嘱,幸好他本人也是个励精图治的君王,加上当时这批元老基本都是文盲,所以只能干点绑票、敲诈、逼供的糙活,充其量就是皇家打手,还不在权力的中心。
后来朱瞻基决定教太监们识字,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各路人马发现这条晋升的捷径,纷纷净身入宫,或是自甘堕落,成了阉人的老师。虽然朱瞻基的愿望是美好的,本人也很勤政,开创仁宣之治,但他的那些继位者却懒得出奇,很快便出现了秉笔、掌印的大太监,他们借助皇权扶摇而上,成了权倾朝野的黑恶势力,代表人物有王振、刘瑾。
到了万历末年,司礼监下设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人数多达几万。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往里飞,这几万阉人也不乏奸邪之徒,依附在各个衙门内拉帮结派排斥异己,假借天子的名义巧取豪夺屡兴冤狱,给朝廷和社会造成很坏的影响,成为明朝后期的一个沉重的包袱
所以裁撤太监势在必行,同时也要慎重的选用留守的人才。闯王入京时,数千名太监战死在皇城保卫战中,追随崇祯而去。当时的司礼太监方正化,眼看城门陷落贼人涌至,大呼一声“我是总管方正化”,提刀击杀数十人,一死报国。这么看,太监虽然没根,但很多人还是铁骨铮铮,比东林党的那些亡国奴要强千万倍。
此时夜已入半,左战正襟危坐,上下打量着二人。那魏朝虽然身居高位,但内心如草芥,相比魏进忠要逊色不少,反倒是魏进忠假装镇定的问道:“太子爷漏夜传唤奴才,不知何故?”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个魏进忠的言行顺时得到左战的认可。虽说他曾结党营私,忤逆圣上,坑害皇后,迫害皇嗣,但他的确有过人的才能,在朱由检专心做木匠时,他利用内监排挤东林党,收编齐、楚、浙党,强化了皇权的势力。重开矿税,增加对商人的盘剥。注重与民休养,不仅增加了财政收入,还稳定了农业生产。对外联合蒙古部落,沿着关锦防线阻击后金的入侵,缓和了北方宣大和蓟辽防区的压力,也减轻了军费负担,延缓了大明朝的衰亡。
所以说他是一个坏人,也是一个有用的人。
听闻魏进忠的话,左战也假装镇定的抿了口茶,厉声说道:“狗奴才,本宫今日听杨涟大人弹劾尔等偷窃宫内宝物,还不如实招来!”
其实宫中偷盗之事常有发生,魏进忠和魏朝是结拜兄弟,人称“大魏”、“二魏”,自然会狐假虎威的捞一些好处。此时突然被太子呵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又听闻是杨涟上书弹劾,心想这件事是逃脱不掉了,慌忙磕头求饶。
左战本就想拿住他们的短来立威,见效果已经达到,心中窃喜,继续斥责道:
“尔等犯下如此重罪,非本宫可以饶恕,你们还是去求得陛下的恩德吧!”
殿外的王安和魏进忠同时听出了左战的弦外之音,各自惊叹太子的锋芒毕露,但魏进忠毕竟手脚不是特别干净,急忙说道:
“陛下如今龙体欠安,奴才万死也不敢去打扰他的清修,还望太子爷法外开恩,奴才愿意粉身碎骨来报答陛下的恩德。”
魏进忠这话也是一语双关,第一个陛下是指朱常洛,大家都知道他要GG了,所以去求他并没有什么用。第二个陛下是指左战,如果现在饶恕他的罪行,他愿意忠心辅佐。
左战心想这厮果然是个人才,临危不惧,竟能说出这番高水平的话,可见他能够成为“九千岁”绝非偶然。伸出右手食指冲他勾了两下,魏进忠耳聪目明,借势跪着挪到左战跟前,只听左战轻声说道:
“你很优秀,本宫甚慰。眼下还需要你回到乾清宫,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本宫汇报。为了避嫌,你还要吃点苦头。”
说罢左战伸出左脚将他踹翻在地,连同魏朝杖责二十,这才让王安带着骆思恭进来。
骆氏父子久在锦衣卫当值,自然知晓杀鸡儆猴的道理,但见太子目光如炬,锐气逼人,心想大事不妙,叩头施礼道:
“太子息怒,臣刚才在殿外有所耳闻,这些奴才实在胆大包天,臣请旨将他们关进诏狱,严加审问。”
“这只老狐狸!”左战心里暗骂,锦衣卫是皇帝的特务机构,这老家伙算是两朝元老,能够得到神宗和光宗的信任绝非等闲之辈。眼下自己还是太子,不方便直接指挥他们,但眼暗示点什么是可以的,稍加思索才说道:
“近日父皇龙体欠安,诸事都要以圣上康健为重。平日里这些奴才便不检点,如今愈发猖獗。骆大人要约束好自己的下属,加强后宫的防卫和盘查,这也是对陛下的尽忠职守。”
说完,左战停顿了一下,直奔主题道:“不论发生什么变故,都要及时通知本宫,必要的时我会亲自出面。”
“卑职谨遵太子教诲。”骆思恭听完左战的一席话,大体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本想趁机离开慈庆宫,却见左战并没有让他走的意思,只好立在一旁,向王安发出求助的目光。
在明朝的近侍中,太监的地位是要高于锦衣卫的,王安见左战突然召见了不知名的魏进忠,又安抚了骆思恭,不免有些失落。看到骆思恭发来的求助信号,趁机说道:
“骆大人要体察太子爷的良苦用心,这些琐事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惊了圣驾,你我都是罪该万死。”
王安这话表面是说魏朝等人偷盗宝物的事情,其实暗指今夜命他留守慈庆宫一事。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此时他应该坐镇乾清宫,但太子当着自己的面过问偷盗之事,绝非儿戏。况且宫里发生这种事本就是自己失职,秉笔大太监王安又加以恫吓,怕是今夜凶多吉少。转念又想,魏朝是王安的人,太子当面杖责,这是有意袒护自己。有这件事在,自己即便留守慈庆宫也说得过去,算是为自己洗脱了嫌疑,自然也就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