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汹汹,局势一边倒。耿恭站在下首,火急攻心,头痛欲裂,缠绕的白布下,隐隐透出血迹,豆大汗水沿着脸颊流下,他几番欲出列奏陈,奈何没有机会。
待众人奏完,耿恭出列,跪倒在地,泣道:“微臣听,圣明的子都是以孝治国,以前薄太后身体虚弱,常常患病,汉文帝勤理朝政之余,衣不解体,陪伴在薄太后病床前,凡是薄太后服的药,他都亲口尝过,唯恐药饵失调。后来,薄太后的身体康复了,而汉文帝因劳累过度而生病了。汉文帝的仁义与孝顺感动了下百姓,百姓报国以忠,报家以孝,国力昌盛,而有了文景之治。臣母生前,常教微臣精忠报国,微臣谨记在心,而远赴西域,征战四夷,臣母去世,微臣不在她的身边,未尽孝半分,此生遗憾,悲痛万分!愿皇上思量以孝治国,哀怜臣的一片孝心,许臣去职守孝三年,臣感激不尽,亦为下表率!”
耿恭涕泪纵横,这番话,从家国角度出发,娓娓道来,情真意切,许多文武百官怦然心动,暗想:“丁忧守孝,已为陈规,耿恭所请,未尝不可!”但在窦固的积威之下,济济一廷,竟无人敢言,连耿秉都肃手而立。
章帝龙眉微皱,道:“耿恭,你的虽有道理,可满朝文武,皆不同意。朕也不忍为你一人,而负了诸位卿家。况且下不宁,国思良将,耿家乃功勋门第,奈何徇以私情,而不以汉室江山为重呢?”
耿恭一急,汗如雨下,再三磕头哀求,章帝只是不应。耿恭本已受伤,加上风寒,晕晕沉沉,身体虚弱,这么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只觉旋地转,哪里支持得住?额头高高肿起,满是鲜血。耿恭尚咬牙强撑,奈何有心无力,终于身一歪,晕了过去。
章帝站了起来,冷冷望了望群臣,一言不发,拂袖往外便走。中常侍忙仰起头,大喊道:“散朝!”窦固瞧了瞧地上的耿恭,双袖一甩,负手在后,大步流星,走出正德殿。众文武低着头,有的愧疚万分,有的幸灾乐祸……也默然走了出去。耿秉、郑众、韩棱等人,忙向前围住耿恭。耿秉掐住耿恭的人中,过了一会儿,耿恭悠悠醒来,凄然道:“哥哥,我宁死也不任职!”
耿秉听了,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惟有叹息不已。他实在没有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地步。
章帝回未央宫,龙眉不展,心里愁闷,在书案前来回踱步。中常侍弯腰低头,卖力磨墨,嗤嗤、嗤嗤……一下又一下,单调的声音,击在心坎上,让人愁上加愁。章帝很不耐烦,挥挥手,中常侍住手,铺好一段洁白的宣布,奉上狼毫大笔。章帝一把抓过,乘着一股怒气,蘸满墨,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如云烟流水,一气呵成!写毕,章帝将笔掷在地上,一声长叹。
中常侍凑过一瞧,见其色其形,浓淡枯湿,断连辗转,莫不恰到好处,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气象万千,磅礴万里,不禁赞叹:“万岁爷的字收发自如,兼纳乾坤,气吐万里,正是一代明主的胸襟与气势!”
章帝烦闷之情稍解,慢步朝甘泉宫走去。甘泉宫是马太后的寝处,在未央宫东侧,不过一两里路。不一会儿就到了,章帝看到玉容公主坐在马太后身旁,不禁有些生气:“玉容,看你做的好事!私自出宫,令母后担心不已,一宿未合眼,哼,你也老大不了,快,干什么去呢?”
一番训斥,玉容扑簌簌掉下泪来。章帝顿时软下来,叹息道:“妹妹,你是公主,不要动不动就哭,让下人见了笑话。”
马太后嗔道:“你这皇帝哥哥,一来便是责备,玉容自爱哭,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好点呢?”
章帝剑眉紧锁,也不作声,重重坐下,呼呼喘着气。玉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满一地。马太后见章帝心事重重,知道他有要事,遂轻轻拍了拍了玉容的肩,柔声道:“玉容,你先回去,母后待会去看你,好不好?”
玉容泪水不断,眼中尽是悲伤,泣道:“母后和皇上先忙……”她站起身,行了礼,盈盈而去。
章帝望着离去的玉容,怨道:“母后,都是您,只知道宠着玉容,对她百依百顺,连话都不能大声一点,您看,这么大了,成只知道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
马太后叹息一声:“皇上,你妹妹长在深宫,虽然衣食无忧,可她心里寂寞,没有半点快乐。以前,还有马娟陪她,心里话。现在马娟死了,容儿泪水也不知流了多少。唉,她要是农家女,或许没这么痛苦了。”
章帝陷入沉思,似悟非悟,道:“母后,可是没有假设,人也不能选择,妹妹已经是帝女了,就该适应皇宫生活,而不是成哭哭啼啼。”
马太后凝视章帝,道:“皇上,你刚才那神情,与先帝多么相像!唉,一晃几年了,先帝离我,已经很久很久了……”往昔岁月如画,涌上心头,马太后眼圈红了。她稳了稳情绪,道:“皇上,看你郁郁寡怀,究竟有什么事呢?”
章帝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望着远处,毅然道:“孩儿要封几个舅舅为侯!”
“什么?你要封马防、马光他们为侯?”马太后一惊,站了起来,颤声道。
章帝紧紧盯着马太后,一字一顿道:“是的,母后,盼您不要阻我!”
马太后腿一软,跌坐椅上,凄然道:“汉平帝时,一日之内,连封外戚王氏五人为侯,怒人怨,黄雾四塞,累月不散,后王莽谋败,王氏九族皆诛。如今皇上欲连封马氏三人为侯,我想,马氏当如王氏,危在旦夕,这究竟是爱护马氏,还是痛恨马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