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波希用软纸轻轻吸掉泪水,把相框抱在胸口。
他离开书房,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始终把妻子相框搂在怀里,看看照片,哭哭,抹把泪。再看看,再哭,竟控制不住。
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彦波希无法不触景生情!他想起自己曾对妻子许诺过,等自己退了休,就陪她游遍天下!
今日自己真的退休了,可卿卿何在?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苏卿卿念着唐婉的《钗头凤》,句句哀怨:
人成各,今非昨,离魂常似秋千索!
所不同的,一是生离,一是死别。
彦波希含泪默念着陆游的《钗头凤》来回应她,字字带泪: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人鬼情未了,这一腔情愫又如何排解得开?彦波希哭累了才像孩子一样睡了。
彦阳轻手轻脚的进了彦波希的屋,来到爸爸的身边,见他已经睡着,脸上犹有泪痕,就没有惊动他。看到他抱着妈妈的遗像,彦阳心里也难受,差点也哭出声来。他知道,这一日,是爸爸难熬的一日。
爸爸又想妈妈了!
他轻轻地给爸爸盖了条空调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知道今日是爸爸退休的日子。不知道老头子会怎样面对这一天。
心里记挂这件事,一关了餐馆门,就跑回来看望他,不想他已经这样睡了。
表面上,爸爸是个恬淡的人,表面平静。可谁又知道,他其实内心是一个感情丰富而细腻的人。他和妈妈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曾经有过二十多年的美满婚姻,又岂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就算爸爸不说,彦阳也知道,每逢佳节、每逢一些特殊的日子,总是要勾起他对妈妈的思念!
自己小的时候,见到爸爸拼命地工作,似乎要在工作中把自己燃烧掉一样,曾很不理解,现在自己对他越来越懂了。看到他一个人陷在旧情里,无法自拔的样子,彦阳就很心痛,更担心他退休后,会不会像别人一样特失落,不适应。
心里有事,不知所措,干脆打开QQ和Q友们聊聊天吧。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孤独寂寞的呢?
只是自己还正年轻,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开始青春的航程,而爸爸却已经没有青春了。
彦阳叹息着,看着屏幕上闪闪跳动的一个个头像,竟然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出来,和自己聊聊心事。
原来自己一直是没有真正知心的朋友的。幸亏了这些年来自己为了经济独立,不断地挣钱,忙得没时间可怜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了一部外表冷漠的挣钱机器。
这样想着,彦阳心里懊恼起来。画廊、菜馆开成功了又如何?自己还是照样不快乐!
正不开心着,突然有个吱吱的声音从笔记本电脑上传来,屏幕的右下方,一只小熊猫的头像,正不断闪烁跳动着。彦阳一看,表情轻快起来。
原来是远在天边的冰冰来给自己发来话:“帅锅,你也不睡,不会也是在赶作业吧?”
彦阳自嘲似地一笑,腮上两个酒窝凹显出来,魅力四射。他快速敲动键盘,回复了一行字:“我已经当了菜馆小老板,还玩什么作业?现在正愁老爸呢”
“哇塞!舅舅咋了”
“今日退休,不高兴呢!”
“找个事干干就好了”
“你有经验”
“我妈就是”
“什么状况”
“因为无所事事,在家里到处挑毛病,后来去了爸爸公司,忙着搞管理,啥事也没有了、哈哈、就是把我爸爸的公司搞了个底朝天、现在啊、我爸那小公司的管理水平已赶超国家大银行了”
“姑姑真能干”
“闲着就有事”
“可我爸他除了看病,他还能干啥?”
“这你就消息不灵通了”
“怎么”
“舅舅早就在香洲租了我家的别墅,准备退休后在那里开医馆”
“真有这事”
“我妈说舅舅用不需要租”
“看来是真的”
“你问他嘛”
“嗯”
“帅锅,他要是去开馆,你咋办”
“没事、我也继续开我的馆!”
冰冰发来一个大大的赞,又发了文字:
“你们都厉害、我得下了、还赶作业、代问舅舅好”
还没等彦阳回复,冰冰就发来个招手再见的表情,急忙下了线。
从冰冰那里得到的这个消息,让彦阳大感意外。爸爸要在香洲开医馆的事,从未和自己提及。再说即使要开医馆,为什么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这里头有什么原因吗?难道他没有考虑自己的感受?
很想这就去问问他,但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子夜,不便打扰了。
还是睡吧,一切等明天再说!
彦波希从睡中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微白。看看盖在身上的被,知道彦阳来过。看看枕边妻子的遗像,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妻子的脸,说了声:“再见了!”然后包裹起来,起身放到书房的一格柜子里,把柜子门掩上。
轻轻地走去彦阳的房间,见儿子睡得好好地,就退回来,换上晨练的服装,出去了。
彦阳终于醒来了。昨夜睡得晚,醒得也迟。急忙忙起床洗漱完毕,就下楼开车去了自己的菜馆。
急忙忙去,又急忙忙回。带了好些早餐回来,还有用南烛叶汁做得乌金馒头。这样的匆忙,已经成了彦阳早晨的惯例。自从开了菜馆,早餐就有彦阳负责了。想到每天也只有这么一次和爸爸一起吃饭的机会,再忙彦阳也愿意,几个月来从不间断。
总算等着爸爸回来了,父子像平常一样吃早饭。
彦波希嘱咐彦阳:“那菜馆的业务走上正轨以后,你得找个得力的人搭理,我希望你还是要回到学校去把学业为修完,那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彦阳趁机问:“您不是已经退了嘛,干脆我聘您去给我管理菜馆吧,没有谁比您更好了!”
彦波希摇摇头说:”隔行如隔山,管不了!“
彦阳眨着眼,动着心思说:“什么也不用您干,只在那里那么一坐,我那菜馆在食客眼里就是养生堂了!”
彦波希却严肃地说:“你少动那些歪心思吧,还是以货真价实为生意的根本!我是不会去的!”
彦波希的回答其实早在艳阳的意料之中,也只不过是为了找点话题,就那么一说。看到爸爸那个认真劲儿,彦阳就觉得很好笑,吃吃地笑起来。彦波希以为他是在笑自己,就把自己上下打量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笑的地方!
为了不惹他不开心,彦阳收住笑,给她拿了个黑馒头,:“不过是和您开个玩笑,那您有什么打算?”
彦波希说:‘先住一段时间再说吧,我还没有想好!不管怎样,我都要先和你妈妈去游一下世界!这是我许诺过她的!’
彦阳有些莫名其妙,“和妈妈?”
“我和她的遗像一起去!”
彦阳真感到诧异,一夜之间,爸爸又活回去了,或许是执念太深,才会想出用这样的方式履行承诺吧!
彦阳叹声气,没说什么,赶紧想法子转换话题,他害怕再招得爸爸伤心。
忽然想到香洲医馆这事,就试探着问道:“咱这条街上一直都缺个诊所,小病小灾的也要跑去医院,很不方便的。要不,您再重操旧业,在楼下开个诊所怎么样?”
彦波希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开诊所!要开我就开纯中药的医馆!”
彦阳咽下最后一块馒头,看着爸爸说:“这么说您真的要去香洲开医馆了?”
“嗯?”彦波希听了一怔,抬起红肿的双眼问他:“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