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突厥人终于爬上城头,挥舞着刀刚刚占据一块地盘。没等他欢呼,数根长矛从不同方向同时刺过来,将他挑起,然后抡到城下。
城墙下的突厥箭手还在不停抛射,将垛口后面的长矛手射伤了数个。一个中箭的兄弟伸手折断了箭杆,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单手提了把横刀向着刚攀上城头的突厥人扑了上去。一个突厥人刚刚跨上城头,就被这兄弟用横刀批头盖脸一顿猛砍,惨叫着从城头摔了下去。这兄弟把横刀上的血一甩,哈哈大笑。突然一支流矢正中咽喉,他双手抱住脖子蜷缩在地,嘴里不断的呛咳着鲜血,最后终于不动了……
相似的一幕幕在定北城头不断上演着,敌我双方开始一小团一小团的厮杀。每一块巴掌大的落脚点上都染满了鲜血……
突厥人毕竟太多了,如同波浪般无休止的拍击着城头。十几个突厥人翻上城头却不着急厮杀,而是结阵固守,想守住这一小块征地,让更多的自己人上来。
情势紧急,方岩也无法指挥了,他一手执盾一手持刀在城头上左突右击、来回增援,丝毫没觉察到自己浑身浴血,变成了一个赤红色的魔王!他看到结阵固守的十几个突厥人就吼叫着冲了过去。一支羽箭疾射而来,方岩抬手用盾牌挡住,手中钢刀挥出,将面前突厥兵手中的刀砍成两截。那突厥兵似是吓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手里半截刀,方岩顺势反手一刀挥出,一个头颅飞起老高,鲜血喷射而出。
旁边两个突厥兵双目赤红,嘶吼着冲过来拼命。方岩毫不停留,脚步一错从二人中间滑过,刀锋画了个柔顺的弧线,割裂了其中一个突厥人的软肋。另一个突厥人不及转身,被方岩一脚正中后背,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一根长矛无声无息向方岩背后捅去,这是混战中的致命一击!方岩眼角扫到侧后方有人影,刻不容发间身体猛扭,矛锋贴身而过!方岩转身正要痛下杀手,却发现这毒蛇般的偷袭者脸上钉了支羽箭,箭尾还在不停颤动!
“方岩哥,我又射倒一个!”韩利咧嘴傻笑着,大白牙亮眼,他已经结果了好几个突厥人,这一仗下来即使不能升官,也能策勋几转,如果他还能活着的话。
一片雪亮的刀锋飞斩而来,韩利躲闪不及,笑容瞬间凝结在了脸上。方岩大惊,可是距离太远,想救来不及了!
铛的一声巨响,烽火架住了这一刀!身形一转把韩利护在身后,而史老七赶上一刀插入此人胸膛,旋即抽刀回身,跟烽火韩利成犄角之势相互守望。嘴里兀自骂骂咧咧,也不知是骂韩利还是骂那个突厥人。
几场生死之战下来,这兄弟几个已经很有默契,进退之间相互照应,进攻之时帮忙补刀,颇有几分中流砥柱的架势。
方岩等人刚刚压住突厥阵的势头,旁边的兄弟已然挺着长枪冲了过来,方岩等人毫不迟疑把阵地交给身后的长枪队,十万火急去补其它窟窿。他是城头的救火队,哪里形势最危急就冲向哪里!
近两丈长的红缨枪让突厥人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攻城战是不公平的,尤其对于进攻方来说。突厥人手持的是短刀,利于攀爬但短与战斗,反观定北军的长枪队都是近两丈的红缨枪!
一寸长,一寸强,突厥人只能被动挨打。一名身材高大的突厥人用盾牌挡住刺来的长枪,紧跟着转身,用钢刀将右侧刺来的硬矛磕偏。看铠甲装束他是一个千夫长,论单打独头这几个长枪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战场不是擂台,没等千夫长将刀收回,第二第三根红缨枪迎面刺来。突厥战阵已经被压缩的人挤人,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千夫长如野兽般咆哮,无奈的看着枪尖扎进自己的胸口,数根长枪紧跟着又刺入胸口,将他从城头硬生生捅了下去。
长枪队冷酷的推过去,将这个突厥战阵搅得稀烂,突厥人一个个被捅翻在地。不过这些突厥人也当真强悍,竟无一人后退,无人跳城墙逃生,拼杀到最后一人!
定北城头纠缠混战着,双方都无法投入太多的兵力,也都不敢后退一步。这块狭小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绞肉机,双方不停的消耗着生命。自辰时开始的攻城一直杀到午时,整整两个时辰,南城的城头几次被突厥人占领,都在方岩的指挥下顽强的夺了回来,城墙上的大唐旗帜破烂不堪,可依旧屹立不倒!
地上横七竖的躺着数以千计的尸体,人头在士兵们的脚下滚来滚去,斫断的战刀、折断的弓箭遍地都是,鲜血染红了城头每一寸土地。
方岩心急如焚,二百来个定北军一个个被消耗,而扑上来的突厥人永远不见减少,突厥人的第一波攻势还在进行,而城头的定北军已经折损近半!这么下去南门不保!
这时身后一阵喧哗声响起,桑神医带着几百青壮汉子跑上了城头,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手持器械,而是把很多大瓮沿马道运上了城头,这些大瓮散发着灼人的高热,而且臭气熏天。
金汁!方岩瞬间明白了过来。所谓金汁就是煮沸的人畜粪便,不仅可烫杀敌人,而且容易使伤口感染,难以医治。
方岩立刻指挥全军突击,把突厥人暂时压下城头,桑神医指挥着青壮们趁机把金汁没头没脑的倾倒下去。
城下象蚂蚁一样聚集着无数突厥人,想躲都没地方躲,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这方岩指挥下,仅有的十几罐猛火油泼在云梯上点燃,瞬间城墙上腾起数条火龙,惨叫声此起彼伏,从每座云梯上传来。云梯上的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摔死,更有许多人是燃烧着从云梯上跌了下去。定北军和增援上来的青壮精神一振,高呼酣战,很快就把城头上的突厥人杀了个干净。
城下原本气势汹汹的突厥人仓皇退走,突厥人的第一波攻势总算被打退了。
南门守军已不足一百人,且人人带伤。没有欢呼,城头上的府兵们默默的包扎伤口、修整武器,桑神医带着青壮们利用这个难得的空隙运送箭矢和滚木礌石。
城头府兵人人有伤,四仰叉的凑成一堆。桑神医贴着城墙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挤进到方岩几人身边坐了下来。
运气还算不错,大家都活着,而且还都是皮外伤。史老七又拿出酒壶美美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烽火、然后是韩利、高大卫、方岩。方岩瞅了一眼身边的桑神医,把酒壶递了过去。桑神医用袖子细心的把酒壶的嘴擦了几遍,这才喝了一小口。
一旁史老七看在眼中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赶紧把酒壶抢过来,无比珍重的放进怀里,嘴里道:“战时饮酒打二十军棍!桑神医可是读书人,怎么也学我们这帮粗人违反军纪?”
桑神医斜眼看了史老七一眼,摇头晃脑不说话,一副不屑搭理的样子。
韩利在一边却道:“桑神医是条汉子,顶着突厥人的箭雨一步不退!”
方岩接口:“他那是吓傻了。”
众人哈哈大笑,桑神医也跟着干笑了几声。若是以往他定要勃然变色,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融入了这帮兵痞粗坯之中,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
城墙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起,方岩抬头一看,居然是谢江临,身后还跟着百十号军法官!军法官在两军阵前就是处决临阵脱逃者的督战队,看见他们众人不禁一愣。
谢江临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方岩面前施礼:“奉苏将军命,谢江临率队增援。”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谢阎王如今是堂堂校尉,怎么会来听方岩的差遣?
只有方岩心中暗叹,看来是没有后备队了,连谢阎王都领着督战队顶上来了。谢阎王为什么要听自己差遣?道理很简单,并非谢江临的指挥能力不如自己,而是战场上只能有一个指挥官。如果谢江临在不清楚战场局势的情况下瞎指挥那就全完了。
突厥人的督战队也没闲着。
逃回本阵的突厥人被督战队押到前面,当着两军的面全部斩首!没有呐喊,没有厮杀声,数百大好头颅掉落尘埃,他们面向定北城龇牙咧嘴、死不瞑目。
颉利可汗站在大纛下望着定北城,脸上毫无表情。在他看来攻城战就是消耗,消耗人命!死去的人都是胜利的代价,是他站在权力巅峰的垫脚石!突利可汗在于都斤山败给唐人,如果他能干净利索的打下定北,不但可以名正言顺接管突利可汗的地盘,还能使自己的声望达到新的高度。
几片雪花飘飘摇摇落了下来,落在了颉利可汗的脸上,雪已经开始下了,必须要在今日破城,否则只有撤军!
颉利可汗抬头看了看黑幢幢的彤云,深吸一口气,向身边一个亲兵招了招手。
“呜――呜呜――!”号角声变得急促,如狂风暴雨。
随着一面黑色的旗帜升到半空,所有突厥人和定北军的眼球立刻变得血红。
屠城旗!胜则屠城,败则全军处决!
颉利可汗在攻城的第一天就孤注一掷,全军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