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龙霄城的天色已经开始放暗。
但在这个狭窄的小巷里,金属的碰撞声交替响起,连续闪动的火花照亮了激斗中的两人!
“铛!”
科恩咬紧牙关,矮身斜举起佩剑,凭借本能,险而又险地再次抵挡住对方的斩击。
不行!
根本感受不到对方出剑时的攻击方向。
这样下去。
要输。
科恩深吸一口气,继而连退两步,拉开与敌方的距离。
至此,警戒官和敌人的剑已经六度交击。
科恩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敌方的手半剑,思索着对方终结之力那掩盖攻向的效果。
但这并非最让他担忧的事情。
警戒官的右手不住地颤抖,群星之耀在他的皮肤上泛起点点银芒,竭力化解着在激战中侵入他手臂的暴戾终结之力。
真糟糕。
跟之前的遭遇一样:那种终结之力,居然会自行通过剑上的劲力传导而来。
毫无预兆地入侵、渗透,并破坏一切可以寄宿终结之力的人体组织。
科恩紧了紧右臂的肌肉,脸色如冰。
“不错的佩剑,可惜不适合这种地形,”年轻人看着科恩的黑柄银色佩剑,在窄巷里露出愉快的笑容:“有名字么?”
年轻人很有信心:窄巷限制了科恩的佩剑,自己的手半剑则灵活无碍,再加上自己那可怕的终结之力年轻人轻轻磨了磨牙。
这场战斗里,无论是环境、策略还是力量、技艺,他都占尽上风。
而这就是终结之塔派来追剿我们的人?
年轻人看着眼前的科恩,笑着在心底摇摇头。
“科恩卡拉比扬。”科恩冷冷地回答。
与红坊街的那位古拉顿一样,眼前年轻人的终结之力也充满令人窒息的暴烈味道,除此之外,居然还在对剑中,给警戒官如有实质的针刺痛感。
这严重影响了科恩的动作。
所以,暴戾和狂乱是共同特性,刺痛感和那种掩盖方向的能力,则是终结之力的个人属性?
这样的话……科恩叹了一口气,捏紧拳头。
“噢,我不是问你的名字,”年轻人眯起眼睛,剑指科恩双目之间:“我是问,你这柄剑的名字。”
我的战利品。
在年轻人的目光下,科恩呼了一口气,左手扶起剑刃,无奈地道:“你刚刚问这把剑?噢,这可是传家宝,至于名字……”
科恩脸色一肃。
“它会告诉你的!”
下一瞬,银色的佩剑已经刺到年轻人的眼前!
这是科恩在两轮守势之后,第一次主动出击:一记凶险的突刺。
年轻人把怀疑排出脑海,自信地一振手臂,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的终结之力,带着针刺般的暴烈感汹涌而上。在痛苦与爽快并存的奇妙感觉中,他的手半剑迎向科恩。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
年轻人知道,自己所拥有的终结之力远超那些抱残守旧的所谓终结剑士们无论是在终结之塔中走了个来回的练习生,还是浸淫此道多年的强大剑手。
它的破坏力和增幅力年轻人感受着力量于体内游走带来的痛楚几乎没有人可以想象,特别是它如暴虐的凶兽,涌进对手体内横冲直撞的时候。
胜负将在那时分出。
但年轻人的脸色突然一僵。
他意识到,这次的对手不一样了!
“叮!”
只见科恩的长剑点在年轻敌人的手半剑上。
却没有半分要格剑、抵剑、拼剑或是锁刃的意图,而是毫无力道,一触即分!
年轻人眉头一皱,科恩的下一剑就再次击出。
又是突刺!
年轻人格开朝向他小腹的刺剑,难以置信地看着科恩又一次轻巧地点开自己的手半剑,丝毫不做对剑和缠斗之想。
这家伙……年轻人在惊讶中咬牙:怎么回事?
可恶!
“来啊!”
被压制住的年轻人怒吼着,体内的暴戾终结之力爆发到最高水平,科恩顿时感觉皮肤上隐约刺痛:“害怕和我拼剑吗?”
但后者没有惊慌,也没有激动。
他只是继续冷静地施展一记又一记的……
突刺!
“还以为能凭借出其不意的终结之力,来干扰敌手吗?”科恩冷冷出声的同时,再一记突刺出手!
惊怒交加的年轻人旋动剑锋,试图用终结剑式里的“剑锁”绞住科恩的佩剑。
但警戒官的剑锋又是一触即收。
完全不给敌人拼剑的机会。
一秒也欠奉!
“依赖终结之力这就是你的战术?”科恩冷静地出言干扰对方,脚下急急跟进:“我说过,你不是我第一个遇见的灾祸之剑!”
“对再次遭遇灾祸之剑,对应付那种暴烈的终结之力……我在养伤的时候,早就做了千百遍的预估、思索和演练!”
“那种终结之力的破坏作用,也是需要时间,通过接触传递的吧!”科恩冷冷道:“比如对剑和拼剑?”
年轻人震惊地看着科恩。
下一秒,收回剑锋的科恩脸色一动,脚步急转而出!
“相比起古拉顿,比起你那位驰骋战场,历经生死的前辈……”
科恩怒吼着,又是一记突刺出手!
“你还差得远啊!”
年轻人避无可避,只能一步后退,同时一剑拦上。
“嘶……”轻微而短促的金属滑擦声,稍起即逝!
年轻人挡开科恩的剑,狼狈地看着它在自己的左耳侧刺过,带起尖利的风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剑锋再次避开对剑和交击,像得意的猎鹰一样翱翔而去。
等待发动下一记突刺!
“至于借助地形,压制我过长的佩剑?”科恩的声音在年轻人耳中听来尤其可恶:“真是幼稚的战术。”
“一记突刺就解决了。”
“简单,直接,有效。”
狭窄的小巷固然限制了科恩的佩剑和剑术,却也导致年轻人无法展现他灵活的身法,面对平时极好闪避的直线突刺,年轻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举剑拦截、抵御。
年轻人不是没想过放弃防守,全身压上进攻,强迫科恩与他对剑,问题是他的手半剑比科恩的佩剑短上一截!
如果强行压上,自己很有可能会在施展杀着之前,就被科恩一剑穿心。
更适合在窄巷中挥舞的手半剑,一瞬间变成了年轻人的短板。
该死。
年轻人不甘心地看着对方的刺剑:我……居然成了被动防守的劣势方了?
得势不饶人的科恩沉着地侧过身子,右脚在前,急急跟进,手腕旋动,剑式毫不停息。
又是一记突刺!
年轻人则在不住的招架中狼狈后退。
真幸运啊。
科恩在心里轻笑一声:在这种窄巷里,不能斩击也不能横剑的时刻……库拉德尔老师,幸好没忘了你的剑术。
终结之塔的八大传承者之一,来自荆棘地,艾伦比亚王国的斯汀克库拉德尔所专精的“刺剑术”。
刺剑术源自最终帝国时代,南方骑士们手执轻剑的优雅决斗。这种以试探性步伐和一击致命为关键的击剑技艺,一度在南方流传颇广哪怕它曾经被许多将领和骑士讥笑为“少女之剑”。
而现在,科恩在狭长的小巷中放弃了一般的剑式,转而采用“刺剑术”,将佩剑长度的劣势转化为优势,更避免了拼剑,封死了敌人用终结之力占得上风的可能。
下一记突刺中,年轻人奋力腾挪,总算依靠一个突出的窗户,避开科恩的这一轮攻势。
“每一种终结之力都不尽相同,”科恩又一次收剑,冷静地走过这扇明显被主人加长过的窗户,目光坚毅地看着敌人:“相同的终结之力也因人而异,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微妙变化……”
年轻人看着左右的狭长窄巷,看着还在远处的出口,心中焦急不已。
“我不知道你的终结之力有什么效果,居然能在激斗中掩盖出剑的方向。”警戒官轻哼道,“但你想必听过我的终结之力……”
科恩咧开嘴角,绽放一个自认为最帅气的微笑:
“群星之耀!”
年轻人脸色一变。
群星之耀。
四大原始超凡……不,终结之力?
下一刻,科恩怒吼而前,星蓝色的微光从他的手臂皮肤上点点闪耀而起。
警戒官手上的佩剑连绵刺出,不再停顿!
年轻人狠咬牙关,最大限度地提转手腕,试图用扇形的覆盖剑式来尽力抵挡生生不息的突刺!
该死!
他一定是终结之塔里,某一届的八位种子之一。
承担着终结之塔未来传承希望的年轻存在!
“叮!叮!叮!”转瞬即逝的刺响如雨声落地,不绝于耳。
“我的群星之耀,可以平衡住体内一动一静,一息一行之间的节奏与规律,”无尽的突刺里,科恩欺身而上,而他明明处在高速的进攻中,却出奇地话语连贯,仿佛不用换气一样:“如夜空中的璀璨星辰,相继闪耀,此起彼伏!”
“叮!叮!叮!”
剑光跃动,一刺一收之间,随性而连贯。
年轻人紧皱眉头,唯有在手中剑刃的无数轻颤中不住后退!
“看似毫无规律,似有若无……”科恩步步紧逼,他的话在年轻人的耳中听来,如同狱河的摆渡铃一样致命,“实则连绵不断,永不停息!”
科恩表情不变,点开年轻人的一剑,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没有任何休止地刺出最具威胁的下一剑!
“嗤!”
年轻人的怒吼声里,他的左肩终于挂彩。
受到影响的他动作不稳,瞬间在右肋侧再中一剑!
然后是左腿、右肘、颈侧!
在科恩毫无止息的连续攻势中,年轻人痛苦地在血光里倒退六步,奋力拉开距离。
带着满身伤口的年轻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瞪着面前一步步走来的科恩。
“这就是我的终结之力。”
“跟你那种卑劣、暴动、只知破坏、毫无意义的力量比起来……”
“群星之耀如同我的另一把剑,融合在体内最深处,让我的动作浑然一体,毫无停顿,”科恩叹了一口气:“从而释放出最耀眼的无前攻势。”
年轻人用剑支撑着地面,绝望地看着科恩的逼近。
“你们结束了克罗艾希,结束了一位种子的用剑生涯,”科恩淡淡道:“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敌人举起剑。
“又或者,”科恩露出友好的笑容,缓缓地道:“你要不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刺杀星辰的王子?”
“以及……你们是为哪位大公或他们属下的贵族服务?”
但浑身鲜血的年轻人却笑出了声。
“真是可笑……我们从不为任何人服务,”年轻人嘶哑地笑着,鲜血从他伤得最深的左肩流下,染红了雪地:“哪怕只是短暂的合作,我们也只听从自己的意志……”
科恩皱起眉头。
合作?
他们为什么要跟一国的大公合作?
为了权力?财富?地位?生存?共同的目标?
还是别的什么?
“至于你,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你们这些学院派的老家伙……”在科恩的眼前,年轻人颤抖着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这点时间里,我的老师早就把你的同伴……”
“你是来拖住我的,这点我非常清楚!”科恩神色平淡地打断他,“一个超阶的菜鸟!”
年轻人脸色一滞。
“好让你的同伴……那个看似更厉害的老家伙,迅速解决比较弱的敌人,然后赶来支援,是么?”警戒官如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无奈叹息道:“但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那个女孩比较弱的错觉呢?”
“那个女孩,”在年轻人惊讶的眼神中,科恩轻笑着摇了摇头:“她可是我们这一届,终结之塔的最终考核里……”
“八位种子中的……”
“首席!”
当泰尔斯终于在英灵宫里,为他专门准备的房间中见到普提莱等人之后,星辰的第二王子和他的追随者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是说,你在他们的地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配合努恩王的选项,准备用你自己的方法来帮他找到凶手?”普提莱皱着眉头,站在窗口旁,望着外面的雪景,思绪飞转。
该说是胆大包天,还是不知死活呢。
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普提莱对他的态度向来不客气,连殿下也懒得称呼但这种僭越似乎在断龙要塞之后好了许多,至少他带着“小王子”称谓的讽刺少了许多。
“差不多吧。”泰尔斯姿势不雅地躺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刚刚的经历告诉我,那个戴王冠的阴沉老头不会有什么好计划比如把我推给五位大公,看看有没有人想私下里要我的命之类的……”
“反正,我已经深刻领会到北地人的粗暴和直接了。”泰尔斯叹息道:
“观察大公们对杀死我的态度和反应,来找出凶手真亏他想得出来!”
“那现在这个任务换成你来做了,你又准备怎么办?”普提莱平稳地转过身,走过罗尔夫身边,后者正在调整因骨折而上的手臂夹板,并重新为腕部的机括装上一把备用的袖剑。
“从五位传承久远,割据一方,老奸巨猾,权势更胜星辰六大豪门,而且都有望选王的大公里……”普提莱沉吟着:
“找出那位谋害摩拉尔,也试图刺杀你的阴谋家?”
“问得好,”泰尔斯露出友好而诚意十足的微笑: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