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很谨慎，胆子却不小。

因为他觉得好不容易来世一遭，在这趟不能回头的路途上，总得胆子大一些，大胆地走一段路，攀一座山，爱一个人等等。

慕玉婵的修为明显比苏离高很多，随意一挥袖，苏离即便全力应对了，依然重伤。

“斗巧不斗力！”苏离分析了双方的实力差距，急思对策。

苏离微俯身，踩着凌虚幻影步冲上，由于身形太快，只留下残影。凌虚幻影步在苏离的打磨下，愈发圆融精妙。已能化出十六个分身般的幻影。十六个分身幻影中，虽只有一个是真身，但与其他十五个幻影的气息几乎一般无二。若非修炼了瞳术或修为极高，根本难以辨出真伪。

当初大盗钱寺便是凭借这门轻功身法，屡屡逃过了楼兰武者的剿杀。

慕玉婵看了看，提剑冲里来的十个“苏离”，眼眸微动，不屑道：“雕虫小技！”

她抬起右手，左手将右手衣袖轻轻地朝后拉了一下，青葱般的手指还掸了掸衣袖上不小心沾到的一小节枯草，整个过程认真而专注。终于，苏离距她约有半丈时，她抬起了白腻的右手，朝眼前还下着小雨的虚空，由左朝右轻轻一拂，像拂琴。她拂动的手指亮起剔透璀璨的光，像有飞萤在削葱根般的指尖飞舞，义庄四周灵气出现涟漪般的波动。待光影收敛，她面前的虚空出现了，排成一线的十颗小拇指般大小的剔透雨滴。

雨滴晶莹，有远处少许的淡黄的光线投射其上，折射出点点迷离的光晕，像颗颗淡黄色的琉璃珠。

奔跑中的苏离，顿有利剑悬顶之感，十个“苏离”动作敏捷如豹，或纵身飞掠正面直刺，或绕至慕玉婵立身的侧面佯攻，或蓄势待发潜藏于后……慕玉婵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右手拇指和中指相扣，然后朝一颗雨滴弹出。

“咚”一声，若深山幽谷中兰花修叶上的一颗露珠滴到了水潭中。雨滴快到极致，尾端带出一节光的尾巴，如流星堕地，只听“啪”一声，一个“做直刺状的苏离”瞬间炸碎。

慕玉婵纤细白净的手指犹如白玉雕成，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然则，此时此刻却充满了凌厉的杀伐意，她每弹出一滴雨，便毫无例外地击碎一个幻影。她的动作优美而舒缓，极尽优雅之能事。

慕玉婵记得小时候，师傅总对她说：生命美丽而短暂，为了表示对生命的敬重，最好以美丽埋葬美丽。譬如杀人，可以优雅些！

第七颗雨珠弹射而出时，苏离面色陡然变化，将龙泉剑急速横档，“当啷”一声炸响，龙泉剑激烈震颤，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苏离的虎口瞬间被撕裂，鲜血淋漓。紧接着，他的手臂发麻震痛，他死死握住剑柄。巨力宛若潮汐，再次涌来时，“嘭”一声，剑身被水珠打飞砸向苏离。

噗……一口鲜血喷出，苏离被砸退一丈，双脚与地面激烈摩擦，犁出两条碎石皴裂的深沟。

咳咳咳……苏离以剑撑地，揉着胸口，抹了抹嘴角血迹，不停咳嗽。他咬了咬牙，抬头看着慕玉婵，咧嘴笑了笑，声音微哑道：“臭婆娘，下手真是狠！”

慕玉婵看了看苏离垂死挣扎的惨样子，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笑，道：“眼尖嘴毒，死得更快。”

苏离脑中急转，不停思考应对之策，依目前局势来看，慕玉婵杀心已炙，且实力超群，只随意两招，他已重伤。即便逃跑，亦是无望，估计对方已是先天境。苏离能清晰地感到有股无形之势笼罩着他，任他朝哪个方向逃？都会遭到雷霆打击！

“你这是困兽犹斗！”慕玉婵有意打击苏离，声音冷冷地道。

“我这叫坚毅不屈！”苏离勉强站起身来，笑了笑。

他话音刚落，两滴雨分别杀向他眉心与咽喉。慕玉婵出手极快，两滴雨速度更快。苏离忍着体内的翻江倒海，后退一步，目眦欲裂，一剑劈出。

流光溢彩……

仓仓啷啷……

光影炸碎四处飞溅，碰撞之声清越刺耳。其中一滴雨，被苏离一剑剖开，还有一滴雨与苏离剑锋僵持不下，滴溜溜急速转动，其上传出一股绵力，将龙泉剑一点一点压向苏离眉心。

苏离再次吐血，血染红了衣襟。他握剑的双手青筋毕露，九成玄真紫阳真气涌向双臂。衣衫发丝激烈后扬，烈烈作响。他死死咬着牙关，眼睛逐渐变得狰狞而血红。由于用力过度，脖颈上肌肉隐隐鼓起。即便如此，他整个身体仍被不断地朝后推动。

“还挺倔！”慕玉婵笑了笑，袖子再挥，又一滴雨穿破空间射来。

仓……火花飞溅！

龙泉剑瞬间脱手，苏离身体猛然左扭，剑锋擦着他右肩膀侧面划过，带起一篷血花与一块碎布，接着哧一声，插入泥地两尺，兀自清鸣不已。

慕玉婵看向龙泉剑，眸泛异彩，笑道：“剑是好剑！在你手里……糟蹋了，我帮你收了吧！”

“咳咳咳，你又不是我媳妇，还是不麻烦你了。”苏离倒在地上，咳个不停，颤巍巍爬起，眯眼笑道。此时，他的五脏六腑在隐隐作痛。

媳妇是民间说法，修道界通称“道侣”。不过，苏离觉得还是“媳妇”叫着顺口。

慕玉婵笑了笑，不以为意，讥笑道：“你死了，东西自然还是我的。”

“为了不让你守寡，咳咳咳……我还是不要死的好。”苏离歪歪斜斜站着，脸色苍白，眉头微皱，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血在地上流了一片。

“小家伙，你今天之后若能活着，我慕玉婵便在秀衣阁里等着，等你来娶我！”慕玉婵笑了笑，大胆地给出一个允诺。自然，她完全不会给苏离有把这允诺兑现的机会。

她伸出素白的手掌，掌心向上，掌心升起淡色云雾，紧接着，周围细雨“呼呼”地朝她掌心飘去。

“媳妇你的名字挺好听的，是你自己取的吗？”苏离看了看慕玉婵翻手为雨，覆手为云的手段，心里不仅没气馁，反而斗志昂扬。玄真紫阳真气不断地修复已微微破损的内脏。

慕玉婵眼角微动，嘴角冷笑浮现，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死到临头还要占她的便宜。

慕玉婵手里雨滴越聚越多，已有约一茶杯的水量，水花翻涌间渐成一把小剑，一把小巧的透明的水晶般的剑，这把小剑从表相来看，并无任何特别，气势更是一点没有。然则，苏离却有胆颤心惊之感，一股直抵脑门的寒意从心中直蹿而上。

五息后，小巧水剑悬空停着，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光晕，剑尖遥指苏离。

苏离看了眼那平凡无奇的小水剑，内心打鼓，他若接不下这一剑，很可能……不死也是垂危。

怎么接呢？他的五脏六腑已然受伤，剧痛无比。真气尚有五成，却运转不畅。

“我这一剑叫无根之恋，你可要注意咯。”慕玉婵笑得很灿烂，在那水剑光晕的映衬下，愈发美丽了。

苏离将龙泉剑重新握在手中，他直了直身子，睨着慕玉婵，笑道：“臭娘们，我娶定了！”

“去死。”慕玉婵冷冷地从唇间吐出二字。然后，她袖子一挥，小水剑刺破虚空，化作残影，直取苏离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