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种尴尬,明明两个当事人都心知肚明,但只要大家同时装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这事就和没发生过是一样的。谢安晨愿意装傻,林安心当然毫无异议,第一次吃可爱多吃得这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以后对着可爱多会不会有心理阴影,林安心看着窗外,听着音乐,想着心思。怪不得老爸不乐意带自己来,这地方实在是太远了,和一尊大神这么默不作声呆着,林安心觉得快得抑郁症了。
海天一色靠着江边,是栋仿古的三层小楼。楼前铺着青石板的小路,错落有致种着各色花木。据说春日的垂丝海棠,夏天的满塘睡莲,秋日的丹桂飘香,冬天的踏雪红梅是海天一色园中四景。院子中央的那棵三人才能合抱的古银杏,当初花了老板不少心思才弄到手。远看以为是片树林,近了才知道,这树早就成了精,有不少气生根,看着特别庞大。每年秋天,待到银杏满树金黄,林国荥总喜欢带着一帮摄影好手来海天一色拍照,说是得了独木成林,相伴千年的乐趣。老板总要留饭,也只有那时,林国荥偶尔会带着小女儿来打次秋风。
林安心一直奇怪,为什么大多数活得久的都是公树?而人却恰恰相反,活得更久的多数是老太太。就比如海天一色的这颗银杏,树干高大笔直,分丫很少,不需要每年在秋季消耗养分结果,只需要任性的将花粉随风飘散,然后会让方圆数里的母树开花结果、养分被耗。
而高等动物的人类恰恰相反。同样是孕育生命,从新生的生命里,女性得到呵护别人的快乐,为他人殚精竭虑,但情绪更加外泄,可以哭泣、可以唠叨,然后快快乐乐生活。又很少有吸烟、喝酒、暴饮暴食的坏习惯。当老头儿们在遛鸟、下棋、打牌的时候,大多数老太太忙得像带了风火轮的哪吒,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才能将家事做完,运动量足够。再加上高雌激素水平对神经元的保护作用,所以女性更为长寿。看做人不容易,做一个长寿的人更不容易。所以人的情绪一定要及时宣泄,千万不能委屈自己。
“这树很漂亮,秋天的时候应该会更漂亮。多数公树落叶会更晚,因为养分充足,阳光下那种绚烂的黄色漂亮极了。我们这个地区的温差不够大,所以黄得不够热烈。真想看漂亮的银杏,十月底的时候可以去西安城外终南山的观音禅寺,那棵树漂亮极了。”谢安晨看林安心看着树发愣,信口说道。
“谢老师,您真的是台湾长大,美国念的书吗?会讲道地的京片子,在国内玩过的地方貌似比我还多。听前辈们讲在美国学医很辛苦的,您还能有这么多时间玩,真的很厉害。”
“我祖父母都是在北京念的大学,一口京片子跟他们学的。每年我和Martin都会回来穷游一段时间,应该去过不少地方。”谢安晨没敢说,为了找林家,这九年只要有空,自己一直在国内四处游走。“你可以像Martin一样叫我Neo,没人的时候没必要叫我老师。你和Martin、阿怡都是朋友,我应该也算是你朋友。不用总是用敬语。”
“哦。”林安心在心里试了试,却没法开口。
“谢董,上次还说要去拜访,一直没空。小女也嚷嚷着要向Dr.谢多多请教,今天可真是巧了。”一个黝黑的壮实男人满脸笑容的冲谢安晨伸出右手。
谢安晨笑着握了手。“鲁总,你好,你客气了。”然后一把拉过林安心,虚虚的将手圈在林安心腰畔。“今天我家小朋友过生日,听说海天一色景致好,菜色也好,就闹着要过来尝尝。安安,这是鲁达集团的鲁总。”
林安心觉得腰上起了火,又不敢动。这只手和谷劲植的手有着天壤之别。劲植的手温暖干燥,让自己觉得贴心、舒适。但这人的手,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势,让自己的心跳失了节律,半边身子火辣辣的不能动弹。明白有人在拿自己挡灾,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这么不受谢董的待见,还要自己这个学生来挡灾。不知道这事儿做好了,海天一色的饭钱是不是可以抵一半?戏演了一半,总不能掉链子。
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安晨和Neo两个称呼,还是Neo更容易一点。当年谢安晨是不是黑客帝国看多了,希望自己能够成为Neo那样的超级英雄。就像自己,因为小时候太喜欢车厘子,所以称呼自己Cherry,被安景笑了很久。等大了,明白英文名叫某种水果有点奇怪的时候,这名字已经被太多人知道,也就没再改。觉得腰间的手略紧,林安心赶紧笑容放大,寻思着要不要找个相关词汇拍点小马屁。“鲁总,您好,总听Neo提到您,闻名不如见面,很高兴认识您。”
“我们还有朋友,先进去了。”谢安晨跟鲁总握手道别。“好,过两天再约,到时候带上你女朋友。”“好。”
“谢老师,很高兴能帮到你。我有男朋友了。”林安心觉得腰间的手僵了一下,忽然松开,牵着自己的手没进海天一色的门,右拐往江边走去。林安心偷偷瞄了瞄谢安晨的脸色,这人阴郁得可怕,他就是个时刻处在衰变中的粒子,毫无稳定性可言,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秒说不定就到了裂变的边缘。忽然觉得害怕。“谢老师,安怡他们还在房间等我们,我们进去吧。”
“闭嘴,乖乖走路,我有话对你说。”谢安晨觉得身边的人特别呱噪。八年了,她还把自己伪装成无坚不摧的小强,叫自己老师很好玩吗?自己算她哪门子老师?她永远没机会到自己的工作室实习,叫老师倒是叫顺口了。
“我不走了,我要回去。我不想吃饭了。不就是知道了有人想追你,你不想接受,用我做了挡箭牌。还想毁尸灭迹,我可告诉你,我会游泳的。”林安心强弩之末的嚷嚷着。刚才那些人都看到谢安晨叫自己安安,郎情妾意的模样,估计这会就算看到自己嚷嚷,也只会以为是小情侣闹矛盾,根本不会过来相看。
谢安晨看着暮色中女生慌乱的脸庞,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松开手,弹了下林安心的脑门。“小姐,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从我认识你到现在,除了实习上班的时候还算靠谱,其他时候,你多数状况不断,你以为我要干嘛?毁尸灭迹!亏你想得出来。”
林安心瑟缩着摸了摸额头,决定死鸭子嘴硬:“谢老师,你干嘛打人,真的很疼的。那你带我来江边干嘛?按鲁总的意思,就是想推销自己的女儿,你不乐意,顺便举了我这挡箭牌,我表现良好,你却忽然不乐意,你让我怎么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