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迎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山上下来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佳市,已经一个月了,每天晚上,他的梦里还是会出现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被烤成焦炭的尸体。这一个月,他的眼神一直是空空的,身体还是照常生活,只是,灵魂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齐迎冬一直都没来训练,这孩子,吓坏了。”王强喃喃自语。
“我去找过他,他就一直不说话,呆呆的看着我,那眼神真叫我揪得慌。”
“不用找了。”高达拍拍徐天铭的肩膀,“这孩子丢的是魂,只能自己找回来,咱们谁都帮不上忙。”
三个人沉默了,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冬冬!”徐天铭惊喜的唤了一声。
“教练。”齐迎冬的声音很小,但是,眼神却有了光彩,“我······我来还道服。”
“你不练啦?为什么?”齐迎冬是徐天铭的得意门生,徐天铭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抱歉,我辜负您了,但是,我找到更想做的事了。”
“你要干嘛?”王强好奇地问。
“我要当兵!”齐迎冬坚定地说,“前天,空军来我们学校招生,我通过了,我想去,我要去当兵,剩下这一年半,我要好好学习,教练,您能理解我的吧。”
徐天铭愣了几秒,随即一把把齐迎冬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理解,理解,你是我的骄傲!”
“好小子,我们刚刚还担心你萎靡不振呢!”高达笑吟吟的说。
“道服是你的,收好,留个纪念,学习压力大了,想流流汗,就来阔虎,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徐天铭拍了拍齐迎冬的肩膀,眼睛里是满满的欣赏。
一个星期前——
看着精神萎靡的儿子,齐爸爸和齐妈妈实在不忍心儿子被困在恐惧的泥潭里,于是,请了假,专程带齐迎冬去了一趟长白山。
远远望去,长白山山腰地带有一块不规则的“黑斑”,像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被人恶意敲了个洞,又像是一幅画被撕开个口子。站在山脚,齐迎冬踯躅不前,齐爸爸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冬冬,人要知道感恩,几十天以前,有十九个人为了救你们,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你应该去看看他们。”
山区入冬早,一阵寒风钻进了齐迎冬的衣领子里,唤醒了一段被压在心底的记忆。
按着记忆里的线索,齐迎冬摸索到了那天撤离的路线,冷风似刀子一般吹疼了齐迎冬的脸庞,眼睛酸酸的,B5高地的画面再一次在他的头脑里回放。
“我听到,另一边全都是惨叫,还有阵阵焦糊味传过来。”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齐迎冬缓缓开了口,“我们大概就趴了十秒左右,一个兵哥哥就把我们喊起来,让我们别回头,跟着他们跑,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我看到几具黑色的,残缺的干尸,他们身上还着着火······”
人是胆小的,是脆弱的,那个画面永远定格在了齐迎冬的脑子里,每当黑夜降临,周围一片寂静,那个画面就会自动切换到齐迎冬的眼前,齐迎冬想忘记,却忘不掉,于是,他就把在长白山经历的一切深深的埋在心底,可是,即使这么做,巨大的痛苦还是萦绕在这个孩子心头。
前面,便是噩梦的开始——B5高地,齐迎冬停下了脚步,脸上写满了痛苦。
“好久不见。”
睁开眼睛,面前站着熟悉的一男一女,是哪天一起落难的画家。
“你们怎么·····?”
“我们忘不了,忘不了在这里的一切,所以故地重游。”
“而且,我们想给那天救我们的战士们做点什么,来这里,也当采风了。”
齐迎冬低下头,在心里狠狠的责备自己:他们,是为了救我们而牺牲,而我居然想忘记他们,我真是个混蛋!
“一起去看看吧。”男画家抓住齐迎冬的手臂,向B5高地前进,只有十几步路,却仿佛走了一个多世纪,站在高地上,望着地上烧焦的痕迹,还能依稀看出人的轮廓,女画家忍不住,伏在男画家肩头哭了起来。
齐迎冬也忍不住动情,眼泪簌簌的落下:“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男画家拉起齐迎冬,“救我们,是他们的使命,用生命捍卫人民生命安全,国家财产安全,是他们的使命,因为他们是军人,孩子,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说对不起,要说谢谢,要把他们永远记在心里,懂吗?”
“军人。”齐迎冬喃喃道,“我······懂了。”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正好赶上空军招飞行员,据说,这是一个最危险的兵种,确是祖国最迫切需要的人才,齐迎冬毫不犹豫,填了报名表,去参加了体检,一番复杂的审核,齐迎冬通过了。
“不容易啊,现在的孩子,成绩好的身体不好,眼睛不好,眼神好的成绩不行,小伙子,祖国的领空在召唤你,希望能在新兵营看到你。”招生的负责人对齐迎冬说。
“会的,我一定会去的!”
临近过年,一部讲述中国消防战士是如何保护人民,保护国家财产的漫画横空出世,第一册就在网上以及实体书店大卖,漫画的内容感人温馨,许多人都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齐迎冬也买了一本,当他看到长白山大火的画面时,眼眶也湿润起来,这么细致的描绘,这么生动的细节,一定是他们,是那天的画家,他把漫画紧紧压在胸口,但是压不住胸腔剧烈的起伏。
“等着我,哥哥们等着我,等我长大了,和你们一样,穿上军装,守护生命,守护国家。”
长大后,我就会变成你们。
又下雪了,这是徐天铭在北方过的第二个新年,雪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新鲜玩意了。
咯吱咯吱——一路踩着雪,徐天铭回家了,吕吉萍红光满面,在窗户上贴着窗花,嘴里还哼着小曲。
“这么高兴?”
“当然啊!你爸爸今年可能回家过年。”吕吉萍这话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徐天铭的脸色,果然,瞬间黑的吓人。
“如果是这样,我今年在拳馆过年。”
“天铭,他毕竟是你爸爸,你可不行犯浑!”
“我没有爸爸!”
“妈妈知道你恨他,但是,你的命可是人家给的,你想做个不孝子吗?”赤裸裸的道德绑架激怒了徐天铭。
“爸爸,好啊,什么时候他死了,我会在他尸体旁叫爸爸的,孝顺,我怕他享受不起我的孝顺,非得然我认爸爸的话就弄死我,否则,我弄死他!”
徐春福即将按原定计划出狱,徐天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再次泛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