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不适的动了动，却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总是柔软却也单薄无比。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因为没有喝孟婆汤而转世还存留有前世记忆的林曦月，侧耳偷听那些婢女的对话。

“唉，咱们三小姐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病，估计时日不长了。”

“这可怪不得咱们，虽说有道士说三小姐是吉星降世，是上天的宠儿，可是一出生就被鉴定此生不能修炼，不能修炼——那不就是个废物吗？”

“真是的，自己受苦还要连累上咱们，我们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啊？懦弱成什么样子，被别人骑在身子上了都不敢吭声呢，长得也丑，谁愿意骑呢。”

林家废物三小姐……林曦月感觉有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中，顿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林曦月，六界第一界林家三小姐，一出生母亲死亡，但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道士称是福星转世，而却被鉴定为不可修炼的废物，从此父亲冷落，姐妹欺压，就连亲哥哥也对自己不管不顾。每日至少一巴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给上一顿打，再来几个鞭子。可原来的林曦月懦弱胆小，哪怕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说半句话。

可是……既然遭此虐待，又为何住处却如此华丽？还有婢女伺候？这个林家家主，是不希望林曦月死，又为何要刻意制造假象？这假象，又是做给谁看的？

哪怕前世头脑再清晰的林曦月也选择了放弃，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从这些粉末记忆当中寻求蛛丝马迹实在太难了。

那几个婢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见林曦月醒了，呆滞在原地，手里拿着的干净衣物脱落，掉在地板上，沾了几分尘埃。

“捡起来。”林曦月站起身，吩咐道。

她低垂的睫毛，带着点儿拒人千里的冷调。眼角有凛冽的寒光，那么陌生，如匕首一般，直插那几个婢女的心中。

“哦……”众人才反应过来，捡起衣物拍了拍灰尘，后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曦月。

林曦月接过衣物，却双手一挑，衣物顺着弧线再次重重落到地上。她笑了笑，指着其中一个婢女，说道：“捡起来。”她的声音让人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这种压力下，动弹不得，连喘气都变得困难。

那个婢女愣了愣，随机转身就走弯腰捡起衣物，再耐心地拍干净，递给林曦月。

她眉眼间堆满了漠然，眼神淡淡的平静的滑过那个婢女，林曦月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你叫什么名字？”

“秋水。”

“哦？秋水，秋水伊人，过来让我瞧瞧，到底对得起你这个名字没有。”林曦月伸出手示意秋水过来，秋水低着头，缓缓走过，林曦月轻轻抚摸着秋水那洁白光滑的皮肤，赞叹道：“呦，还的确是个伊人啊。”刹那间，手指一转，“啪”的一声，在秋水脸上落了个红红的巴掌印。

秋水捂着脸，强忍着泪水，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旁边有个婢女看不下去了，竟指着林曦月骂道：“别以为你是小姐就可以这样欺负我们下人，其实你这个小姐当得，连我们下人都不如！我们好歹也活了几百年，有了几百年的修为，是幻灵师，虽然比不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但是除你之外，你就是个废物！不能修炼的废物！”

林曦月笑而不语，这笑，似笑非笑，有一股寒意萦绕着那个婢女，她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又闭上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下，该轮到我说了吧。”林曦月嘴边的弧度轻轻扬起，双唇轻启，冷冷道：“她若是没有做什么让人瞧不起的事情，我又何必……”林曦月突然转过身，弯腰捏住秋水的下巴，狠狠道：“何必浪费时间教训她呢？”

秋水别过头，不回答林曦月的话，可在秋水的眼神中，林曦月分明看到了惶恐之色。

她赌对了。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林曦月是少之又少，唯一残存的就是原来林家三小姐林曦月的窝囊懦弱，和其余林家人是如何欺压她的，包括这些俾人，一个个都不把林曦月当做人看，当然，其原因就是因为她的懦弱。

秋水，在屏风后就在议论林曦月，她记住了秋水的声音，虽然秋水还算聪明没有说话，可百密总有一疏，那一句小声的“哦”，让林曦月确定了秋水就是屏风后议论主子的人。

光凭这些原因难以让人信服，看秋水这打扮，哪里像一个婢女？花枝招展，这衣物，也不比她们送进来给林曦月穿的差。除了林家家主，还有谁能富到这个地步，给一个小小的婢女送如此昂贵的衣服？看来，是为了寻求生路，或是报复林曦月，做了人家的胯下马了。

林曦月越发坚定了心中所想，问道：“那么我以后，是该叫您姨娘呢？还是该叫您秋水姨娘呢？”

秋水愣了愣，抬眸惊恐地看着林曦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此时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了，话语未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你，还是林曦月吗？”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林曦月，不是早就被你们杀了吗？”这一刹那，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凄凉。

被你们杀了……前世的自己，经管生怀绝技，最后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被炸药炸地灰飞烟灭，尸骨无存，而自己舍弃什么也要保护的人，在临死之前，眼神如此戏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

自己，多像一个笑话……

那个之前为秋水打抱不平的婢女说道，“对不起……”

“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跟林曦月说。”

“可你不就是林曦月吗？”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你忘了吗？”

“刚醒来记性有点不好。”

“我叫香椿。”

林曦月突然笑道：“秋水，香椿，很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