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九月出六,桓凌登基为帝,沿用北宁旧制,改年号贞敬,同时册封谢氏阿昭为皇后,朱氏阿雅为贵嫔,位列三夫人之一,只在皇后之下。册封长姐桓姝为长公主,俸禄与皇后同阶,阿平为太微公主。
册封林子荣为丞相,总领百官,主持朝政,萧克司太尉职,并镖旗大将军,操练军事,抵御外敌,刘冲为光禄大夫,韩嗣为潼关王,与萧克分掌军事,拱卫都城,魏兴为平阳王,兼耀武将军。
……等等等等,封赏足足有百人,俱是跟着桓凌浴血奋战一步登天的同袍兄弟。
贞敬元年十一月,册封嫡长子桓越为太子,范穆之为太子帝师。
阿平虽然如今封了太微公主,可她仍旧在皇后宫中伺候着,朱雅容貌清丽,又是难得的婉约佳人,颇得桓凌爱重,渐渐的,便不常往谢昭这里来。
朱孝章一路南下,竟然煽动了陈国,借其大量兵力车马,他卷土重来,陈兵雍州,一幅势必要与桓凌决一死战的模样。
又兼之柔然最近蠢蠢欲动,数次出兵掠夺漠北六镇,桓凌一时间头大如斗,数日过后,竟然传出朱孝章与柔然公主缔结婚约的消息,柔然果真运送大批精良战马,与大批骁勇战士绕道边疆,欲与朱孝章会合,一句歼灭桓凌。
新朝初立,却并不安稳,一时间,桓凌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朱孝章并不可怕,即使身后有陈国撑腰,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可是如今柔然休养生息数年,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又素来骁勇善战,倒委实是棘手的很。
桓凌这倒是日夜宿在谢昭这里,商议战事,行军布阵,谢昭虽有奇谋,但却只是一介凡人,并无那通天的本事,两朝夹逼之下,她也无可奈何,就算不曾败北,北宁也必定元气大伤。
无奈之下,桓凌修书一封,陈词恳切,表达了愿与柔然永修百年之好的意思,然后奉上了长子桓越的画像,桓越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容貌得尽了桓凌与谢昭的优点,生的姿容迤逦,风姿卓绝,年少不经事的小宫娥见了他便红脸红的不得了。
柔然却拒绝了桓凌的提议。
柔然可汗愿意与北宁缔结永世之好,但是他的女儿必须为北宁皇后,诞下两朝血脉之子。
桓凌气的把那封信纸撕的粉碎,转身看着跟了他十数年的妻子,忽然间眼眶就有些发酸,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嘴角笑容坚定不可撼动:“你放心,阿昭,我不可能答应柔然的,你永远是我的妻,是我的皇后。”
谢昭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谁都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木已成舟了,就算桓凌不同意,大臣们也会逼他同意,能用一个皇后换来天下太平不再兵荒马乱,在众人看来,这是很划算的。
桓凌这一瞬间的坚定瞧起来,似乎分外的可笑,谢昭嘴角升起一丝冷笑,不知这句“你永远是我的妻,我的皇后”是用来安慰桓凌自己还是安稳她这个即将下堂的皇后。
阿平有些惆怅,看着朱雅诞下庶子,看着柔然公主阿颂入主中宫,看着历史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她心头惶急,却毫无办法,朱雅是桓凌的眼珠子,守卫森严,她动不得,柔然公主关系着战事,她不敢动。
阿平觉得,难怪聪慧果敢如谢昭,也走到这般田地,换做她这个现代女性,在种种形势所逼之下,未必做的有她好,更何况,谢昭,她是真的喜欢桓凌的,从那时的初见,到现在,那份爱意始终一如往昔。
唯一变了的人,是桓凌。
一旦被情爱所牵绊,定然会处处受限,倘若谢昭不爱桓凌,就不会为了收服朱氏家族巩固朝廷而低头,允了他封朱雅为贵嫔,若谢昭不爱桓凌,就不会有为了怜惜他而让出皇后的位置,倘若谢昭不爱桓凌,就不会有今天的北宁新朝,贞敬元年。
阿平虽然不懂情爱,但是也最烦这样的男人,忘了根本,忘了没有谢昭,他何谈能走到今天,桓凌虽然有才,却不过尔尔中人之姿,在这战乱年代,不值一提。若没有遇见谢昭,他桓凌不过是一守城兵,或死于战乱,或死于漠北严寒,或死于疾病,但绝对不会有今日。
阿徐手中的长剑挟裹着百万戾气,将那梅花桩劈得粉碎,尤不解气,运气挥剑,将那大理石的桌子劈成两半,他面色阴沉的如同浸染了风霜和无限的夜凉如水。一道掌风朝着他的肩膀飞来,他长剑正要刺去,却堪堪停住了攻势,冷冷的道:“潼关王这般是何意思?”
“有本事就去宫里劈了那人。”韩嗣眉目冷厉,盯着阿徐,嘴角不其然升起一缕嘲讽:“就像当初一刀结束了阿姚一样,何必拿这些俗物出气?”
“原来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狗仗人势之徒。”韩嗣冷笑。
“你都知道?”阿徐缓缓收起了剑,贯入剑鞘:“既然你知道,为何不来找我报仇,那可是你亲妹妹。”
“哈哈哈哈,报仇?”韩嗣像是疯魔了一样扬天长笑,却又冷下神色,问道:“是你动的手,还是她让你动的手?”
“你未免太小看我家主子了。”阿徐有些愤怒的吼道:“她一向仁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一直不知道。”
韩嗣看着阿徐的目光里,是难得一见的悲哀,好像透过他的眼神,看穿了自己,他叹了一口气:“你猜,你更难受,还是我更难过一点?”阿徐握紧了宝剑,低头看着剑上光亮的清辉,呢喃道:“大抵,是她更难过一点。”
“我日复一日活在不见天日的矛盾中,她是我嫡亲的妹妹,却想去破坏她的幸福。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杀了她,我无数次握紧了剑,想一刀结束了你报仇,可是又无数次犹豫了,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我没有你勇敢,又有何颜面寻仇?”他浑身的酒气冲天,但是说起话来却咬字清晰:“我每天都会梦见阿姚,她浑身是血的朝着我喊,哥哥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阿姚死的好惨。”
“我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韩嗣的目光一片浑浊,却痴痴的笑了起来。
“潼关王怕是醉了,竟说些醉话。”阿徐敛了眉目,想抬手扶他去休息,他却一把挥开阿徐的手,冷冷的道:“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如我呢!从你那次替桓越挡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和我一样,你的心和我一样!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受这种耻辱!要受这种侮辱!”
阿徐的目光冰冷,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韩嗣的脸上:“王爷怕是疯了!”起身提了满桶的水兜头泼了下去,现在是暮秋初冬,深夜里冷的很,这一桶冷水下去,他的酒也醒了大半。
身子却颓废的滑到在地,神色悲戚不能自抑,半响后,顾不得浑身打哆嗦,把脸埋在了胳膊里,传来野兽般的呜咽。
……
柔然公主年纪小,许是马背上长大的缘故,单纯可爱,没有半分心机,喜怒皆形于色,加之她并不喜欢桓凌,也没有那争宠的念头,渐渐的与谢昭和阿平都有几分亲近。
宫中独朱雅一枝独秀,她手段魅惑,桓凌日夜歇在她那里,虽然对谢昭还有表面上的尊重,却也是如履薄冰,帝后关系一度紧张。
阿平起先不太相信,谢昭最后会是那样的下场,如今,却是真的信了,原来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也就这么点儿,十年的情意都比不上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阿平甚至怀疑,桓凌究竟有没有爱过谢昭,还是只把谢昭当做一个往上走的踏板?
阿平曾经还是很欣赏桓凌的,因为他身上带着一种无畏的勇猛,就算天塌地陷他也无畏无惧、顶天而立的义薄云天的气质,很让人欣赏,那时候,阿平觉得,如果这个世界要找出一个人和谢昭相配的话,那就一定是桓凌!
如果桓凌是个游侠,那么他一定是个豪气干云的游侠,他素来礼贤下士、不吝惜钱财,视钱财如身外之物——当然,他能这样洒脱,除了本身的性格之外,与谢昭强大的财力是分不开的。
富冠天下的谢昭给了他底气,让他能够在这个动荡的乱世里,保护身边的人,给那些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贤士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生活。谁不想活着?谁不想活的好?跟着谁不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那我为什么不跟着桓凌吃肉?
所以桓凌能够笼络下那么多贤才能士!
加上谢昭又有识人用人之能,更加是如虎添翼,贞敬元年的到来,谢昭功不可没。
若谢昭是男子!那她取桓凌而代之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偏偏——谢昭是个女儿。
当然,她有如此才能,若是男儿郎,何须把庇护家族的希望寄托在桓凌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身上!纵使登基为帝又如何?那他也始终摆脱不了一个真相——他是靠着谢昭这个女人建立这个如画江山的!
可现在,桓凌忘记了根本!
不仅为了朱雅想要废太子、还想要将谢昭处死!
其实阿平很能揣测出桓凌的心意的,谢昭给他带来无上荣耀,可与此同时,也带给他无限的耻辱,想必没有哪一个身在高位的人能容忍自己的一切荣耀都是建立在一个女人的基础上才得来的,陈国、南萧皇帝又都十分赏识谢昭,这更加剧了桓凌的耻辱!
可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难道不是更让天下人不齿的吗?
为和偏偏谢昭是个女人!
阿平苦恼的皱起了眉头,但是她皱眉的表情很快就顿住了、
自古以来,也并非没有女子登基为帝的先例啊!
并不是没有!
纵然是凤毛麟角、那也是曾经有过!
而谢昭!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在阿平的心头隐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