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娘显然是个嘴碎的,瞧见自己的八卦吸引到客人了,黑胖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捂着嘴嘻嘻的笑着,然后含含糊糊的说道:“姑娘你一看就是个外地的,我们这镇上啊有一家怪物,就是那兰家。做些鬼魂生意,家里人口不多,却幺蛾子遍地。你是不知道,那家人枉顾伦常,早就沦为笑柄了。”
“怎么个枉顾伦常法?怎么个沦为笑柄法?”
“嗨,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兰家有一儿一女,那女的呢,招了个上门女婿,结果成亲之后才发现,那姐弟两人,早就暗通曲款,有了私情,偏生那上门女婿势弱,只得忍气吞声过下去,没多久,那女的就怀了孕,结果,孩子是她弟弟的!”说着说着老板娘一阵怪笑,挤眉弄眼的望着周南:“你说这叫什么事?那上门女婿根本就没和那姑娘同过房,哎哟,我的老天,这样的人咋就不一道雷劈下来呢!”一边唉声叹气的拍着膝盖,感慨世风日下,末了,还叮嘱了周南一句:“我们都不是些爱说闲话的,方才不过是和小姑娘讲了一个笑话,我们哪儿说哪儿了,您可千万不敢把这些话传出去喽。”
“……”都这样了,还叫不是爱说闲话,周南有些无语,果真这荟萃镇上的人脑回路都清奇无比,不是她区区一介凡人理解的了的,饶是如此,周南还是假笑着恭维了老板娘几句,夸得老板娘很是受用,结账时给周南免了一个零头。
难怪兰宁和兰纳的举止不像姐弟,总透着诡异!
难怪程逢一点也不伤心程欢的去世,甚至还悠然自得!
可是……程逢真的是那样一个势弱的窝囊废吗?
一路上,周南仔仔细细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脑子跟开了光似的,忽然茅塞顿开。
兰家的大厅里,摆放着三座棺材,两个小的,一个大的。
兰老太太、兰宁、程逢、张妈妈都在地上跪着,手中拈着个佛珠,面上的悲伤和难过很虔诚,见到周南回来了,齐齐停下手里的伙计,转过身齐刷刷的望着周南,周南站在原地,望着四个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兰老太太的跟前,说道:“老太太,我有些事情不明白,不知道您可以为周南解惑吗?”
兰老太太面上的表情一沉,冷怨的目光像一张网,把周南围在里面,让她无处可逃:“死者面前,轮不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大放厥词,给我跪下。”
周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来洗刷死者的冤屈的,不知那些含冤而亡的人,坟前可有人烧纸?可有人祭拜?不知始作俑者杀人凶手可有得到报应?”她伸手扶起兰老太太:“您老也别跪着了,平白脏了人家的路。”
“大胆!你就是这么跟长者说话的?”兰宁抢在了兰老太太的跟前怒斥道,说着就伸手往周南的脸上打去,周南没有动,也没有躲,根本就没那个必要,她伸出手,钳制住了兰宁的手腕,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劝你省点力气吧。”
在回来的路上,周南找了一堵荒废的墙壁试了试,抬手一拳,就把那个墙壁捅了个窟窿,虽然那墙壁年久失修,却仍然十分坚硬。她未使上十分之一的力气,便把它弄得碎成一片,若再使些力气,她何须怕这些活了两三百年的老不死的。
真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怂个什么劲儿。
她委实低估了周南与生俱来的能力。
几人皆是面面相觑,望着周南的眼神又带了几分忌惮,兰老太太沉吟了片刻,本来是想做出一个和蔼可亲的模样,刻意做出的表情反倒更加惊悚,她问道:“不知道周姑娘方才一番话是何居心?听你的言外之意,凶手倒是在我们之间了?”
周南道:“不知道兰老太太为何要杀了您的女儿?”她冷冷的盯着兰老太太,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她从小就侍奉你,为何,落得这个下场?”
兰老太太脸上神色一怔,然后才怒骂道:“你这个贱蹄子,胡言乱语些什么,兰纳是我女儿,我为什么要害她?”
“那我怎么知道呢?”周南道:“你杀的人,当然你知道理由,让我猜一猜,难道因为她是你族妹生的?所以为难关头,就先舍弃了她的性命?那下一个是谁呢?张妈妈?程逢?还是兰宁?”
兰老太太脸色大变,起先的慌乱和震惊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便只剩下一点优雅从容的微笑:“你是谁?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是你杀了兰纳,我还知道你活不长了。”周南道:“你现在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生命特征不是吗?你现在的状态远远没有我刚来的时候好。”
“哈哈哈,周姑娘可什么都敢猜,什么都敢想?是啊,我杀了所有人,杀了我女儿,还杀了我的外孙和孙子,是不是?老身已经老了,就算下去陪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兰老太太满面嘲讽,语气更是尖酸刻薄:“周姑娘但请冤枉,只不要把祸水引到旁人身上。”
“不,兰西和程欢不是你杀的。”周南道,她转身望着程逢和兰宁,道:“他们两个只是被报复了而已。”
“被报复?”兰宁望着周南,一脸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兰老太太在你之前还生过两个孩子,不过都是女孩,若我没猜错,她们都是一出生就被老太太拔了舌头,用滚烫的热油烫死的。程欢和兰西,便是被她们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南问兰老太太:“只是我不知道,您到底是重男轻女,还是另有目的?都是您的骨血,何必用这样残忍的手法治他们于死地?”
“你见过她们?”兰老太太却突然反问周南。
“我见过,就在兰纳死的时候。我本来以为是她们害的她,后来发现并不是,同样是女性,她们对我还算客气,也在紧要关头保护着兰纳,让她少受了些痛苦,却对程逢、兰宁以及您的态度很是恶劣。想来,必定是那两个丧命于您之手的女儿。”
“我却从来看不到她们,我能看见所有的鬼魂,却唯独看不见她们。”兰老太太的神色忽然有了些感伤:“兰家的女儿,不是出生在六月初六子时的至阴时刻,便没有什么用处,留着也是累赘,还不如早早献祭给我。”
“那么你杀了兰纳,也是因为献祭?”周南问。
“当然。与其让他们懵懵懂懂的活着,倒不如我这个清楚的多活上几年。”兰老太太好像放弃了挣扎一样,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她献祭给我,也是她命该如此。她们生来,便是要为我献祭的。”
“什么是献祭?”周南问。
“把别人的生命转为己用,就是献祭。”程逢答道,看着周南的眼睛里满是赞赏:“不得不说,你很聪明。”
“要不是荟萃镇完全沦落了,多年来没有一个生人进来,我怎么会对她们下手,他们才是我的同类啊。”兰老太太神色间满是痛惜,难受的不得了,捂着自己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喉咙发出吱咯吱咯的怪声:“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她们生而为我兰家人,便合该牺牲自己成全我这个当家人。”
“你这可真是扭曲的三观啊。”周南不知道该怎么对兰老太太这样的行为作出评价,顿了顿,却道:“你说荟萃镇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生人,是不是,荟萃镇已经没有活人了?包括之前的兰纳,其实也早就是一个死人?”
“你说错了,荟萃镇这年冬天,来了两个生人,一个聪明点,一个愚蠢点。”兰老太太满意的笑了起来:“周姑娘,你并没有那么聪明,你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她站起了身子,不再勉强维持自己现在的模样,变回了那个彻彻底底的猥琐老人:“你听说过僵尸吗?”
“兰纳难道是个僵尸?”怪不得手那样的冰凉。
“她是进阶的僵尸,威力极大,可她是个大活人的时候,就献祭给了我,我们早已缔结条约,她的消散是早晚的事情,天道也不能扭转。”兰老太太的白发映衬着那张干核桃仁一样的脸,格外的恐怖:“哪怕僵尸那样厉害的东西,也不能抵抗我兰家的阴阳术契约,更何况,是你呢?周姑娘?这本是我的家事,你可知,我为何要告诉你?”她阴森森的张开塌瘪的嘴巴,大笑出声,瘆人的冷意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因为,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