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钝痛是从肩膀传到全身的,因为全身无一处不疼,所以这道伤口的疼痛反而被淡化了,徐晚惊讶的看着蓦然间失了准头的周尧,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刚刚周尧的身子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往前踉跄了一步,手上的三角棱锥瞬间脱力,斜着刺出,正中徐晚的肩膀,她惊讶的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修长的五根手指中,尾指和无名指也变得透明了起来,体内的能量和妖气以前所未有的迅猛速度流逝着,她的眸子重新变得红了起来,手掌合十,念动咒语,可是地上的玻璃碎片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好像所有的妖力瞬间被瓦解那样——她的心咚的一声险些跳出胸腔,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像是疯了一样往别墅里跑去。
周尧的小腿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大腿和上半身,就像是恐怖片里的白衣女鬼一样,漂浮在空中,暂时脱离险境的徐晚并没有多庆幸,她咬牙提着痛到不能自制的双腿也往别墅里跑着,即使她对镜妖这个物种理解并不多,但也知道像周尧这样半截身子都变成透明的——肯定是不好了。
而且她刚刚明显是想操控地上的碎片玻璃,可是却没有成功。
随后她的脸上就露出一种痛苦又不敢置信的表情,眉眼之间十分的焦急,甚至连自己这个“战利品”都忘记带走……可是别墅里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卢赫!
徐晚身上的冷汗越流越多,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睡衣的裤脚往下滴着汗珠,她痛的五官都扭曲了,全身像是被打散了一样,她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孤儿院里的姐姐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美人鱼为了和王子在一起,把鱼尾巴变成了两条腿,每走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她现在是不是就是这样?
可前面等着她的不是王子。
……
大厅里有两个卢赫。
一个卢赫躺在周尧的怀里,脸色很苍白,五官因为痛楚而紧紧的皱在一起,身体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把菜刀——菜刀砍的很深,只露出一个刀柄在外面,可是,卢赫的黄色睡衣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液。
周尧把他的头捧在自己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大滴大滴眼泪打在卢赫的脸上、额头上。
而另一个卢赫手扶着背后的墙壁,脸色也不是很好,他的目光却定定的落在徐晚身上,半响后,他抬起手,示意徐晚到他那里去:“深深,到爸爸这儿来。”那种溺爱的眼神和亲昵又关切的语气让徐晚一下子就确定了——这个卢赫是公司里那个卢赫!
这句话好像刺激了周尧,她刷的一下抬起头,赤红的眸子紧紧钉在卢赫的身上:“卢赫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你凭什么?!”周尧咆哮了起来,一面咆哮一面把怀里的卢赫搂的紧紧的,一个又一个吻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力气说出来,眼皮微弱的翻了一下,最后彻底的倒在了周尧怀里。
她的眼泪掉的更汹涌了,把自己的脸和卢赫的脸贴的紧紧的,好像是要把两人融为一体一样,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让徐晚的心隐隐发痛,徐晚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卢赫出现,但是这也刚好解释了卢赫的所有矛盾之处,周尧怀里的卢赫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把自己丢到海里的卢赫。
可他胸口的那把刀——徐晚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卢赫,难道说是卢赫杀了卢赫?
周尧的脖子已经渐渐变得透明了,可是眼泪落雨一般掉着,她的目光也没有在纠结于怀里的卢赫身上了,而是抬起头看着徐晚和完好无损的卢赫,她说:“你开心吗?我终于要死了,我再也不会烦你,再也不会闹着要你爱我——卢赫,你开心了吗?”
卢赫的目光微动,落在周尧的身上,只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可是白菱她——她和我说她喜欢上你了,想嫁给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把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看着她耗尽自己所有的灵力化成了人……你们在一起很幸福,我每天都待在镜子里面望着你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看着淮淮和深深出生,看着她因为妖力不继而慢慢衰弱,我们是世界上仅存的两个镜妖——如果我们一辈子都待在镜子里面,可以活一千年一万年,不老不死,可是,我们偏偏遇见了你。”
“终于,三年前白菱因为妖力透支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的机会来了,我是那个看着你从青葱少年变成如今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模样的,你的每一个样子——皱眉时的样子,发火时的样子,我都爱。可是你不爱我啊,我费尽心机,你也不爱我,所以——”
“不要再说了!”卢赫的手紧紧的扶着门框,看着只剩下一个头颅的周尧,脸上的神色无限的哀伤:“我不怪你!”
“你和深深当年,就是这样看着白菱消失的吧?”周尧落在卢赫身上的眼神是那样的缱卷情深:“你们都吓坏了,我只能把你们的记忆封存起来——”
“看来你是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了。”周尧垂下眼皮,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也是,如果没有拿回自己的记忆你也不可能这样一刀结果了他——卢赫,你动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过我?这三年来你清醒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数吗?你就那样忍心?明知道我是白菱的姐妹、明知道他是另一个你,是我用我的心头血和大半妖元塑造出的和你一模一样的你——你不肯爱我,我只能用别的办法才能得到一点安慰!”
“你也知道白菱是你的姐妹?”卢赫的声音有些缥缈,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那你杀掉卢淮的时候有想过他是白菱的孩子吗?你刚刚还要对深深动手——周尧,爱情从来都不是占有你懂吗?这三年来深深和淮淮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你控制我们所有人试图让我们自相残杀……”
“可我……只是想得到你。”周尧的睫毛扑哧扑哧的煽动着:“你对他们太好,太好,好到我嫉妒——你对白菱的爱也太深,我明明封存了你所有的记忆,可你还是不爱我,还总是想起她——你让我怎么办?我也是个人,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那种爱而不得的寂寞你懂?那种一夜醒来泪流满面的伤怀你懂吗?你以为我想杀掉卢淮吗?你以为我想对深深动手吗?”
“这都是你逼的!”周尧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再也不能开口了——因为她的头颅、她的五官,在那一刻彻底的消失不见,湮灭在这个世界上!
地上的那个卢赫也随之消失不见!
然后地上掉落出一面镜子——徐晚抬手捡起,那是一枚十分精致的八角菱花镜,古拙的青铜制品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是那种年代久远、经历时间沉淀和洗刷的上古神物。
卢赫摊开自己的手掌,手心中放着一枚一模一样的菱花镜。
然后徐晚听到卢赫沉沉叹了一口气的声音。
徐晚总觉得,周尧喜欢卢赫关卢深深和卢淮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让他们两个人无辜躺枪?看来,是真的有两个卢赫,而卢深深的精神分裂是不是也是周尧搞得鬼?现在周尧消失了,假的不正常的卢赫也消失了,只剩下她和父亲两个人,危机算是解除了吧?
只是卢淮死了,不知道这个任务算不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