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站在窗前望着底下不断翻涌的潮水久久回不了神，她站不住了一下子侧转过身子。靠在窗边的木壁上。

此时船还在不停的朝前使进，老船主看着神情颓萎的牛二道：“你不要去可怜她，如果不是她自己说出来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她这个人会狠毒到这个地步。”

牛二道：“船主我知道，可是毕竟最后她还没有下杀手。我们在船下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她做船主，继续跟以前一样吗？”

老船主沉沉的看着她道：“以前一样？她连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小灵子都不放过，还能指望她跟以前一样？人呐都是这样的，在完全暴露了自己的私心之后就不愿意再伪装了。如今我如果如她的愿满足她一切愿望，珠宝给她，船主给她。之后怕是她会变成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她自己决定的这条路，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牛二一直背着窗外，就算是想救水里人，可是船已经行驶了很久，此时再跳下去根本找不到人。徒增烦恼。

老船主却是背对着吃惊的众人，似乎在用手掏着什么从怀里。就看见对面牛二惊慌的神情，突然的，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老船主向后疾退几步一只手对着众人伸出也没看身后的人。直接从里面抓出了一个白袍人，又迅速的退到窗边。对着身后吃惊的众人道：“别动！不然这第二被丢下水的人就是凤王女！”

赵南枝道：“你没有武功的！不要做一些无用的事情。”

可是这个老船主脸上绽开一抹微笑，脸侧嘴角处沾着的一些白色粉末被她舔了去。然后就听见面前这个老人得意的说道：“啊，那个软香散啊，我早就在刚才吃了解药你们不知道吗？就是背对着你们的时候，哈哈，别露出那种表情，这软香散的解药我是一直都带在身上的。你们想不到也正常。”

赵南枝道：“你从一开始就有这个解药，说上来拿解药都是骗我们失去警惕性的？”

老船主道：“没错，不好好打算一下怎么应付你们这群小子呢？”

赵南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船主这才调侃似的说道：“你别紧张，我倒不是要对你们做什么，不然在船下的时候我早就做了不是吗？”

赵南枝沉默不语，把谢青雪放到一边的地上。然后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她猜不透她这样拿凤白炽不会是为了杀王女。

老船主把凤白炽挟持到窗边，虽然看不见，可是凤白炽可以听到下面波涛汹涌水潮相撞的声音。

老船主说道：“你也别怕，我在船下说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吧！怎么还是没有想起来吗？”她突然软和了声音，对着凤白炽轻声说话，凤白炽到是有点不适应。

她又问了一遍道：“你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凤白炽苦笑，心里寻摸了一番。以往是不是得罪过这些行船的人。可是没有，即使是在自己最喜欢折腾的时候，她和江庶顶多是为了帮派生存下去而去跟别人打群架而已。与这水上人家确实没什么接触过，更不说是杀了她女儿的事情。

老船主道：“好，好，你果然是一点印象都记不住，好，那么就让我帮你回忆一下。那一天晚上红莲坊，大火，官兵。”

凤白炽一下子把头抬起，侧过脸对着老船主道：“你？”

老船主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过后又苦笑着说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一夜红莲坊突然着起了火，是谁忙着去救火的？那些一开始就在红莲坊的士兵对着那样的大火视而不见，非得等到我儿她们来之后。”

凤白炽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那夜的景象随着老人的复述又逐渐展开在自己眼前。

火焰的炽热，人的惨叫，还有那被压在地上惨死的一切此时就像这越来越激烈拍打船身的潮水一样。不断的要将自己卷入。

她感觉呼不出来气，忍不住张开口大声喘了几下。

老人还在继续复述着那一夜的事情，一分一毫都不愿意错过。凤白炽举起双手想要把耳朵捂住。可是被一只手拍下，那只手苍老而有力。提示着她即使再次把双手放上来还是会被这只手用更狠的力道拍下，于是她的耳边就会一会失聪，一会又突然涌进来许多自己根本不愿意再去想的事情。

凤白炽小声的呢喃着几句，这个老人突然停下来了，她起了格外大的好奇心想要知道，在她说的过程中面前这人会是怎样的反应。可是反应已经太明显了，凤白炽双眼含着悲痛，下一瞬眼泪就从此时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双眼中流出。

老船主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次。”

凤白炽摇摇头，却被面前这个老人使了极大的力道一巴掌打到窗前，老船主不再抓着她了，脸上又出现那种扭曲的笑容，她问道：“很痛吗？痛吗？”随后又扑上去拽着凤白炽的领子一只手啪啪啪的连贯的往凤白炽脸上抽去。

老船主喊道：“那我呢？我呢？！我不痛吗？恐怕你还没有我痛，你只是表面上挨了教训，可我呢，我女儿做错了什么要那样的死去？你知道我心里的苦痛吗？哈哈，不，你不知道……”

凤白炽仰躺在窗户上，胸前的领子被老船主用一只手拽着，似乎下一瞬就会因为憎恶而被面前的老人推下去。

她现下心里才像是平静下来，只听身边老人又说道：“我的女儿啊！出身平凡，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女的贴身侍卫，没想到就因为你这个白痴发疯断送了性命。她本不应该这样的啊！”说着她又用双手掐着凤白炽的脖子道：“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去杀她？为什么？是因为她不听你的命令吗？！还是她以前得罪过你，所以你报复她？”这个老人本想从凤白炽口中听出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哪知道凤白炽不按常理出牌。

凤白炽似乎想把自己蜷缩到最小的位置，就像还在父亲怀抱中一样。她摇着头哭着说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老船主把她又扯过来一点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清？说话啊！”来人不断的摇晃着手中的那个像纸片的人。随着她双手的不断摆动，这个纸片人也像是被风吹起来般左右摇摆。

凤白炽捂着眼睛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老船主突然不摇了，她盯着凤白炽道：“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凤白炽听她语气有异又把手放下来，眼前漆黑一片，只有不断翻涌的潮水的声音就像她心里此时的感觉一样。

她双眼含泪问道：“你要怎样都行。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些侍卫，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每日每夜我都睡不着觉，没日没夜的那些沾血的感觉一直黏在手上。摆脱不了，拜托，不要再提醒我了！要杀就给个痛快吧！”

赵南枝在后面喊道：“不要！张船主你不说过已经放过她了？”

老船主奇怪的笑了一下，道：“是，本来吗，我这把老骨头活的够久了。世上的苦楚已经尝够了。我再也不想再在这世上活了。可是我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在船底的时候我就说过要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中。直到现在我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

赵南枝道：“那你这又是干什么？现在不就在逼她入水吗？她不会游水，下去了必死无疑，何况现在这水流湍急的很。”

这话像是一个好笑的笑话，使得老人在听过后笑了出来，对着众人道：“不会游水？那就更好了！”

赵南枝见她笑的癫狂，一把拽住了身前的小灵子，威胁道：“你不要逼我？！”

老船主这才正对着赵南枝道：“你知道我一只手就能杀了王女，你这个威胁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赵南枝道：“是吗？那我们就来试试。”

老船主眼睛一瞪道：“你敢！”

凤白炽摸索到老船主身上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他们了？这一切不干他们的事情。你放过他们吧！”

老船主哼了一声道：“放过？哼，你是不知道你身边这个公子的厉害，连我都看走了眼。再说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他用小灵子威胁我放了你。”

凤白炽道：“是吗赵公子？”

赵南枝没答话，老船主却冷笑了几声。

凤白炽轻声道：“赵公子你放了小灵子吧！你们不要管这些事情，与你们不相干。

”

赵南枝却奇怪的没有听她的话，只是用手提着小灵子的衣领固执的说道：“天之子岂能这样说杀就杀！我劝船主回头是岸。”

老船主走到赵南枝面前问道：“回头？不这样说杀就杀难道要在你面前磨费一番嘴皮子再杀吗？”

赵南枝道：“我不跟你讲这些。”

老船主就笑，笑着笑着慢慢就自己停下来了，她道：“你怎么不知道我没用过正规法子，这凤都的官府我都跑遍了，可是谁？哪个青天接过我的状子？即使接了往上面报上去几天，就又被送回来了。还说我上面写的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活生生的十几位黄褂侍卫啊！就因为是王女！不敢还手！就那样忍着害怕不敢反抗在那里让人杀？”

这番话听起来又像是在谴责她所做下的一切，如今终是报应不爽，她那是还庆幸过皇上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饶过了她杀皇宫侍卫的罪过。可是现在看来该来的总会来，一劫逃不过一劫。

凤白炽忍不住道：“船主你怎么折磨我我都绝无怨言，我现在把我的命给你，只要能弥补一下这过错。”

老船主回道：“你的命？你的命在我这不值钱，我说过要让你尝到我尝过的滋味。”

赵南枝道：“既然你不准备杀她，那还抓着她干什么？”

老船主道：“我抓着她是怕你们群起而攻之，我一个人措手不及被你们逮住怎么办？

”

赵南枝道：“我们早已经说过了不会与你计较这事。”

老船主道：“说是一回事，我怎么能相信呢？”

赵南枝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可先说好要是王女出事了我要你这一船的人陪葬！

”

“好厉害的口气！死一个人要这么多人陪着死？果然是你们这些人的想法。”老船主惊异道。

却见对面那人冷着一张面孔转过来对着她道：“不管你怎么说，凤白炽不能死。”

“好，好！”老船主拍手道：“行，我也就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人我本来也没打算杀的。只不过，你”

赵南枝道：“我怎样？”

老船主道：“我要你当着她的面从这跳下去！你敢不敢？！”

小灵子感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松动了，之后就离开了自己的肩膀。她往后望去发现赵公子的表情很奇怪，先是讶然的望着船主，之后便是转过头去看那被迫躺在窗户上的王女。盯着看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吐口气道：“好，我同意。”这句话说的很慢，慢得让小灵子觉得像是过了好久一样，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船主笑了，她笑的很开心，小灵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容在老船主脸上见过。一时间她竟然也被感染的开心起来。不过随后她马上反应过来了，她的老船主刚才说了什么？竟然要赵公子去跳船？！这怎么可以呢！

小灵子站在赵南枝面前对着老船主讲道：“船主，不能换个法子吗？为什么一定要赵公子死呢！”

凤白炽疯狂的扯着面前老人的衣袖喊道：“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对待赵公子！是我错了，是我错的离谱，！我现在就去死！”说完凤白炽像是看得见一样，忽然找准了方向一下子从窗户上跃起，下一瞬就被身旁的老船主看到拽了一把，凤白炽就这样半吊不吊的吊在窗外。

赵南枝也跑前了几步，看到凤白炽被拽下才放下心来，于是接着往窗子那里走去。来到凤白炽身边，看她被拽着不能从窗外跳下，脖子后面的衣领被老人拽的紧紧的，他心下忽然升腾起一股安然感。他心道：“这下凤白炽的命算是保住了。”

老船主定定的站在原地看赵南枝的动作，赵南枝走到凤白炽面前，只是凤白炽此时不知道他已经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还在挣扎着想从老船主手中落下。

直到赵南枝捧住了凤白炽的脸，她听见面前人少见的温柔的语气，对着自己说道：“王女你不要跟着下来，你不会水，可是我会。”凤白炽一惊，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老船主听到了没有，老船主看见了她的动作直接道：“我是不管这些的，只是现在船进入了急流的地方，这样的危险水域我们这些行船的人都不敢随意下去。只能期盼这位赵公子吉人自有天象了。”

凤白炽连忙把手收回来，又去摸身前立着的人，摸到对方的脸后也捧着说道：“南枝，不要这么听她的话。我做的一切我都认了，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呢？求你了，回去吧！”

面前人的脸似乎在笑，然后就听见赵南枝轻轻道：“王女是在担心我吗？”窗外就是湍急的江流，江水碰撞不断发出阵阵响声，凤白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说道：“南枝，你不能这样，发生了意外后你姐姐怎么办？

”

赵南枝却道：“不一定就会发生意外不是吗？王女保重，不要为我伤心，如果我能回来，一定会去找你的……”

忽然赵南枝放开了捧着她脸的手，又把她的双手从他的脸上拿下来。好像轻轻在手上面吻了一口。

凤白炽面前忽然感到一股微弱的凉风刮过，就听见后面秦玉成嘶喊道：“赵公子！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