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罗血肉模糊的口腔里,小心翼翼的含着那两枚银针,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口中的涎液、血水给咽到肚子里去。他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里的地上,再也没力气爬起来,挑水来来回回十几个次,双脚软的几乎失去了知觉,两个肩膀也仿佛快要从自己的躯干上丢了一样。
燕罗强撑着睡意,稍有些困意就狠狠地掐自己大腿,一晚上过去,两条大腿也是被自己糟践的青红一片。
太阳缓缓的从东边树林头攀升起来,燕罗半死不活朦胧将睡时,陈天佑推开屋门,也不管燕罗死活,就是一拐杖将他抽醒。燕罗全身酸痛,被他这一打,顿时痛的龇牙咧嘴的跳了起来,口中正骂出来一句“老不死的”,又被银针给扎了一个窟窿,下一句还没说出来,一滩血水便从口角渗了出来。
陈天佑也不管燕罗那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眼神,只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吩咐道:“最近天气不错,去集市上去买一套钓鱼的渔具,顺便再把今天的饭菜都买回来,中午前给我滚回来。”
燕罗趴在地上吐了几口血水,又连灌了两大桶的凉水,这才把口腔里积攒了一晚上的血水给漱干净,不敢多嘴再挨针扎,料想着不过去市集上买些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混账事情。就赶紧冲了个凉,揣上仅剩一点的银子,往庐州城去了。
可是,到了庐州城,燕罗才猛地发觉这个听起来不错的差事,竟比昨天的折腾还要痛苦。他一入市集,才猛地惊觉自己买东西免不了和掌柜老板讨价还价,可口中两个太岁催命催得紧,远比昨晚上含着跑路要困难得多。
这大半日,燕罗几乎就变成了个说话都不利落的结巴,一张口吐字都是拐弯抹角的音调,还很难说的连贯。平日里看着他都像耗子见了猫的摊位老板,看见他这副模样都强忍着笑,不知道为什么。而燕罗若是怒急翻脸,还没等话说出来,又是一滩血水给喷了出来。这一回,燕罗是给所有人瞧了笑话,气得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又还得提防着口中银针作祟,当真憋屈的令人发狂。
等到中午,燕罗又含着血水回到陈天佑的老院子的时候,他的嘴已经痛的麻木,舌头都仿佛被抻直打结,根本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天佑也不管燕罗的死活,收好了渔具,当着燕罗的面,打开他买来的好饭好菜,大快朵颐,丝毫不顾燕罗看着美味气得直跳脚的神态,不是还将一小盘的精致小菜端到燕罗面前,仿佛有些讥讽道:“菜不错,来吃点,你好像快一天没吃饭了吧。”
燕罗看着陈天佑得意忘形的样子,虽然一肚子怒火,但是还是在乎嘴里的伤口,愤愤的不睬陈天佑,忍着肚子里的饥饿,灌了一口凉水,就回屋找了张草席,躺了歇着。
陈天佑空手抓着一只油腻腻的烤鸭腿,无比嚣张的坐在燕罗旁边大快朵颐,嘴里还咂咂作响,故意弄出声响。
已经饿了一天的燕罗,听到陈天佑这大嚼大咽的声音,肚子里地裂天崩天雷滚滚,再闻着庐洲烤鸭铺秘制食料配出的香味,浑身上下如同猫抓一样不得安宁。明明知道自己带回来的是一整只烤鸭,就放在一旁,可是嘴里的伤口哪里容得他去啃上一口。
终于,气急的燕罗一骨碌跳了起来,怒道:“老混蛋,要吃离我远点!别坐我旁边!”
陈天佑从嘴里挑出被他剔的干干净净的鸭腿骨丢到一边,从身后摸出油纸包裹的剩下来的一大袋烤鸭,故意凑到燕罗旁边道,龌龊的笑道:“烤鸭不错,这么香,要不要来一块肥的过过瘾?”
看着他这丑恶至极的嘴脸,燕罗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也不敢发作,将身子扭了过去,屁股朝着陈天佑。
陈天佑倒也不再戏弄燕罗,坐在地上,靠着墙根,吃了大半包的烤鸭肉,将剩下的用油纸包好,放在一边,问道:“臭小子,也过了一天了,感觉怎么样?”
燕罗听了气得不打一处来,做起来道:“你这什么混账东西,折腾……”他这一激动,嘴里又挂了一彩,痛的他满地打滚。
陈天佑抱着拐杖,幽幽道:“口喷飞针,这项绝技当年是我最不起眼的一手,可当我成了这样的残废后,却反成了我杀人糊口的一大依仗。混小子,你以为你是唯一拜我为师的人吗?”
燕罗听他这么一说,也微微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盯着他。
陈天佑道:“这么多年来,加你一共有六个人给我做徒弟,想学我这埋藏了一辈子再也拿不出来的本领。可最后,他们没有一个在我的训练下活下来。口喷飞针这一项,就死了三个,剩下两个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勉强学会了口喷飞针,可全都死在了我下面的训练当中。”
燕罗猛地打了个冷颤,这老不死的六个徒弟竟然都死在了他的训练中,而且竟然有四个是死在了这口喷飞针的训练下。这家伙倒地是什么残忍的训练法,竟然比残君阁训练营的死亡率还要恐怖。
陈天佑瞥了一眼被吓得有些失色的燕罗,道:“那天我就告诉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想学我的本事,随时都会死掉。但是你能撑下来,我这把残废骨头掩埋在过去的所有绝学,也全都是你的。”言罢,陈天佑抓着拐杖慢慢地撑起,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堂下歇息了。
第二日上午,已经两天没好好睡上一觉的燕罗几乎浑浑噩噩地从草席上爬起,简单漱干净了口中的血水。
已经起床了的陈天佑躺在院中的藤椅上,瞥了眼半醒半混的燕罗,道:“把昨天买的渔具带上,领个水桶,跟我去河边钓鱼。”
燕罗本以为今天又要被这老混账折腾的要死要活,听他这么吩咐,心里也是疑心大起,这神鬼莫测不着边际的残废老头,短短两天的时间,就给他一个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下马威,这时候却要带他去钓鱼这么悠闲的事情,来者不善。
带着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的想法,燕罗背着渔具,拎着水桶,跟着陈天佑向林外走去。
这一路上,陈天佑在前,燕罗在后,这陈天佑有意磨练燕罗的体力,一腿一拐提气箭步,稳稳地将自己和燕罗距离保持在三丈之外。虽然燕罗两日没有合眼,但是他心中闷愤许久,一股子蛮劲上来,偏不信自己四肢健全年轻力盛的体力,竟比不上这断了一手一腿的半百糟老头,于是提气狂奔,死追前面不远处的陈天佑。
可陈天佑毕竟是一个探不到底的深渊,始终将燕罗甩在身后,三丈距离,不多一步不少一步。
就这样一老一少两人较力一个时辰,燕罗也没有将距离拉近,倒是将一晚上恢复的些许体力也榨的一干二净。
陈天佑带着燕罗来到了庐州城北的护城河边,柳岸成荫,河对岸便是庐州城的高耸城墙,青苔满布的砖墙立起十丈有余,正好将阴凉盖在河面上,河水少了太阳的烘烤,散发出一丝丝清凉水汽。
陈天佑挑了处绿荫茂盛的地方,吩咐燕罗端了两块光滑的石头当作板凳,将渔具摆好,装好蚯蚓,撒饵下钩了。
虽然是盛夏季节,当空的太阳毒辣曝晒,可这处头顶柳荫,又有河水流走,倒也不算燥热难耐,这才坐下一小会,燕罗身上的汗珠就被风干了。已经有些力竭的燕罗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也不管旁边的陈天佑如何撒饵下杆,就低头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天佑忽然道:“小子,《千城杀诀》这本书,你看懂多少?”
燕罗被他惊醒,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从怀中摸出《千城杀诀》,道:“前半部并未读懂多少,倒是后半部唯一的盘龙丝看懂学会了。”
陈天佑用鱼竿架将鱼竿固定起来,接过《千城杀诀》道:“直接越过了上半部就修习下半部的盘龙丝,难怪你杀气入脑差点就走火入魔。”
燕罗这回到没有什么反感,谦虚的点点头:“是,那段时间确实是有些……”
陈天佑看了看燕罗,道:“看来还是要教你些刺客之道基本的东西。别看我,你以为残君阁训练营教你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也不管燕罗什么反应,陈天佑翻开《千城杀诀》一页一页的读了起来,顺手将鱼竿抛给燕罗道:“把好鱼竿,不要乱动,盯紧水上的水漂,有鱼咬钩就立刻拉上来。”
燕罗第一次钓鱼,哪里知道什么技巧,就顺着陈天佑的吩咐死死地抓着鱼竿,双眼紧紧地盯着睡眠上的水漂,一动不动。
《千城杀诀》虽然是残本,不到千字,可燕罗读起来一知半解甚至毫无头绪。但到了陈天佑的眼中,上半部区区五百余字,却是高屋建瓴,一页一页毫不停顿一览到头,不到半个时辰就了然于心。
这半个时辰内,已经有三四次鱼咬钩的机会,可燕罗这钓鱼新手,反应总是慢上半拍,将鱼竿扯起来后,鱼已经挣脱了钩子逃之夭夭。
陈天佑将《千城杀诀》放下来的时候,燕罗正手忙脚乱的将鱼虫重上蚯蚓,陈天佑骂道:“怎么这么笨手笨脚。”于是将残本丢给燕罗,夺过鱼竿麻利的穿上蚯蚓,将鱼竿一甩,鱼钩嗖的一声落到河水正中的饵料里。
陈天佑握紧鱼竿,道:“上半部是总纲,将刺客的刺杀方式划分为几个流派。”
燕罗听到陈天佑在和他说《千城杀诀》中自己不懂的部分,本来迷糊的意识猛地清醒,赶紧竖起耳朵听他详解。
“狂风、徒手、藏兵、毒杀、飞羽。当世所有刺客的刺杀之术,归根结底都可分为这五大流派之中。”
“徒手,应该是刺客的根本要领,徒手杀人的方式,残君阁训练营中应该教了你们很多,刺杀之时,你的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处,都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武器。爆穴、锁喉,这是徒手刺杀的基本要领。”
“狂风,前提需要极迅猛的身法,在与目标交错的一瞬间,出手杀招,眨眼之间,即要取之命门要害。剔骨、斩首、贯体,三个手法是最为凶狠的套路。”
“藏兵,是从古式刺客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刺杀,讲究兵器藏于暗处,趁人不备,痛下下手。总结有剜心、割喉、断筋三个手法。”
“毒杀,顾名思义,就是下毒杀人,而江湖之中卧虎藏龙的郎中大夫医术高明者不可估量,能否制出独一无二的阴霸奇毒是必经之路。下毒方式,也有烟、物、人三种下毒手法。”
“飞羽,准确来说是暗器的一个分支,可以在远处取人性命,需要掌握徒手发射暗器、机关发射暗器等等,你目前学的口喷飞针就是飞羽一派。”
燕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口中的伤口已经麻木,实在是不想说话扯动刚有些愈合的伤口。
陈天佑仿佛也没指望燕罗说话,继续道:“残君阁的刺客训练方式,应该算得上是比较稳妥的训练方式,以狂风、藏兵、徒手三个流派为主。而与残君阁起名的飘血楼,却是以飞羽、毒杀两个流派为主。你还记得那天周曲鹤的刺杀套路没?为何我能将他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燕罗也是今日第一次听闻刺杀流派的理论,所以哪里知道周曲鹤的刺杀套路,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陈天佑将鱼竿固定在架子上,道:“周曲鹤最擅长的是藏兵,辅以狂风。他藏兵之道也算得上当世顶尖。必须知晓,但凡刺客,与江湖武学弟子最为不同的,便是大量刺客皆无内力修为,残君阁刺客刺杀时,定要不过大脑潜意识而为,讲究一击必杀,否则失手之后回头再来,与正宗的武者正面交手,毫无内力则必败无疑。所以藏兵者,必将自己各路兵刃藏于身上每一处,在近身时候,才将兵刃现出,让那些武者猝不及防。若再辅以狂风之身法强行欺身压入,就可事半功倍。但周曲鹤藏兵之道于我而言毫无隐匿,他两袖之中藏有短剑匕首,双肩之后藏有两只长剑,衣领和腰带处各环绕有一只软剑,后腰处装配两柄阔刃短刀,两脚下也装有弹簧刀,身上还背着装有匕首的皮夹。既然他所有藏剑之处我都了然于心,他便是狂风欺来,若一处藏兵现出,必然事先牵动身上的某处,发觉之后,我自然知晓他下一步的动作。所以,他的刺杀之术于我而言毫无威胁。”
燕罗听之悚然,未料到周曲鹤这堂堂残君阁甲等刺客,也算黑道上震动一方的人物,竟被这残废老头一眼就看出了全身虚实,想到这,他也不再考虑口中伤口,慢慢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藏兵之处?”
陈天佑正要细说,忽然他一抓鱼竿,手腕一抖,一条硕大的鲫鱼就被他拽了上岸,陈天佑哈哈一笑,将鱼钩取下,抓起鲫鱼丢到水桶中,又装好鱼饵重新下钩,这才道:“你若将藏兵之法修习到一定境界,自然就知道哪些兵刃放在自己身上的不同部位,在平常活动中,自然会有微小的细节体现在你的行为举止上。你现在不过个刚出茅庐的菜鸽子,怎能看穿那周曲鹤十几年的道行。”
燕罗细细的回想陈天佑刚才的话,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的刺杀,简直是毫无章法乱来一气,每次刺杀应是一击必杀,可自己这么多次刺杀任务,从未有过一次可一击得手,都要回头再战,若是遇到真正的内力武者,自己怕早就命丧黄泉了。而所谓藏兵,自己更是连皮毛都没有触到,这出了训练营将近两年时间,藏兵之法依旧是当年的一个兵器皮夹背在身上,每次刺杀,还未动手,兵器就已经拿捏在手上。
陈天佑也不给他时间消化,又道:“你可知刺客一行的祖师爷是谁?”
燕罗一愣,道:“我们这行当还有祖师爷?”
陈天佑一巴掌便忽到他的头上,骂道:“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没有个祖师爷?混账小子不知道就不要胡乱放屁,臭的紧!”
燕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头晕目眩,半天才回过神来。
陈天佑怒道:“记住了,刺客一行的祖师爷,是战国时期的‘四大刺客’!”
燕罗被陈天佑忽然转起的语气给惊得肃然起敬,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接受他的教诲。
陈天佑缓缓道:“战国‘四大刺客’分别是:”
“图穷匕见——荆轲;鱼腹藏剑——专诸;白虹贯日——聂政;彗星袭月——要离。”
“《千城杀诀》之中所记载的藏兵、流风、徒手三个流派,就是四大刺客而起的古刺杀流派。”
“荆轲刺杀秦王,将匕首藏在燕国地图之中,假意献给秦王,图穷匕见,险些取了秦王性命,改写历史;专诸刺杀吴王僚,为投其所好,在太湖修习烹鱼厨艺,将匕首藏于鱼腹中,将吴王僚性命收下;聂政刺杀侠累,可谓惊天动地日月惊变,更出现了白虹贯日之天地异象,聂政携剑从侠累府外一路杀入府内,一步一人,将之斩于剑下;要离刺杀庆忌,也是天地异象彗星袭月,他潜伏庆忌身边,苦心经营,博得庆忌信任,时机成熟时一剑贯体拿下性命。”
“荆轲、专诸之刺,藏兵而杀;聂政之刺,集狂风、徒手大成;要离刺杀,皆为刺客之道、刺客之精。虽然刺杀之术经历了这几百年的洗练发展,战国四大刺客的刺杀技巧于今天看来也已只能归入末流,可作为我刺客一行的祖师爷,也绝对是当之无愧。”
陈天佑谈及这战国四大刺客之时,神色恭敬肃然,已经千疮百孔的脸上也透露出了不同寻常的色彩。
燕罗自幼就在残君阁训练营接受刺客训练,莫说这些古人事迹,便是通常的识字书写也不过勉强而已。这一回第一次听闻古代刺客的传奇,也肃然起敬,洗耳恭听。
忽的,陈天佑苦笑道:“刺客一行,暗中魅影,历朝历代都被人视作瘟疫,避之不及,一入行中,已是背上骂名,一辈子都不可翻身,更不能出人头地,受人敬仰。可古之刺客,能名传千古流芳百世,你可知道为何?”
燕罗微微皱了皱眉头,小心道:“可如今的天刺,虽然不能说流芳百世,但也算得上出人头地,万人敬仰。”
提及天刺,陈天佑面色变了变,道:“天刺?如今天下刺客,谁人不想问鼎这天刺之位,死于一块铁牌之下都心甘情愿,这一辈子,也不过为了一个名号而杀戮。古之刺客,为何一刺惊天下,一刺传百世,那是因为‘士为知己者死’乃心中信条。”
“如今这刺客……呵,不过是一群收人钱财替人收命的杀手,怎敢玷污‘刺客’这名号。”
“臭小子,我问你,你这刺客一生,为何而刺?”
若是在几日前,燕罗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答道“成为天刺,让众生臣服。”可听了陈天佑这一番话,却难以像之前那样脱口而出,思量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天佑抬起头,望着护城河对岸的高耸城墙,幽幽道:“天下间的刺客,哪有什么信条,不过是一个只知杀戮追求虚名财富的行尸走肉罢了。当年的我,也是如此,贪图虚名,最终才落得这手脚残废,不人不鬼的地步。”
燕罗第一次听陈天佑谈及他曾经往事,但也不敢仔细问深,只好双眼盯着河水中的鱼线,等着鱼咬钩。
陈天佑忽然自嘲一笑,道:“没想到能和你说那么远,以你的资历境界,根本体悟不到这个道理。不过即便你现在体会不到,但是你也要牢牢记住,如果你为刺客,只是为了金钱或者是虚名,那么你永远是一个占满血腥臭气的杀手,而不是一个可以无愧于心名扬四海的刺客。”
燕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牢记于心。”
河中央的浮标微微扯动,陈天佑手腕一抖,“哗啦”一声,一只大白鲫鱼从水中扑腾吊起,落在岸上,他哈哈大笑,兴致大好,将鱼收拾到水桶里,再次装饵下钩。
陈天佑拍了拍燕罗,道:“臭小子,刚才我的话你也听明白了。估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之前的刺杀根本就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你还在丁等刺客的行列,没有遇到硬的点子。”
也不等燕罗回话,陈天佑又道:“既然你受的是残君阁训练营的系统训练,那么我先从你徒手、狂风、藏兵三个流派的训练开始,剩下的飞羽和毒杀两派,我虽然会一点,但是太过凶险,我也不打算教你并不成熟的流派,靠你自己摸索,飞羽之下,口喷飞针这一门绝技也足够你喝上一壶。若是你在我手下挨过不死,我就再教你飞羽中的其他绝技。”
燕罗口中喊着两枚小针,口腔又烂了大半边,虽然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是生怕嘴里再锦上添花,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陈天佑说了一整整一上午也没插上一句话。
中午时候,头顶上的太阳渐渐毒辣起来,而陈天佑也钓上了四五只花白大鱼,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收了鱼竿,道:“差不多了,小子,收拾东西,回家了。”
听了一上午教训的燕罗,仿佛还沉浸在陈天佑的教训中,提了装鱼的水桶,默默地跟在陈天佑后面。
回到了小院木屋,陈天佑将鱼竿挂在墙上,在院子中央生起一圈篝火,篝火上挂起一口大锅,再捞起两条大鱼去鳞洗净,麻利地切块抹料,丢进烧着热水的大锅里,不一会儿便烹出一大盆腥香四溢的鱼汤来。
“小兔崽子!”陈天佑从房里端出两副碗筷,喊过来燕罗,将一副碗筷塞到他怀里,道,“别以为今天能逃过训练。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给我把这锅鱼汤吃掉一半。”
已经几天没睡好觉的燕罗被中午的大日头晒得都有些昏昏沉沉,突然听到陈天佑这一句话,顿时惊吓清醒过来,大吼道:“老头子,你说什么?!”
陈天佑端着碗筷,拖了条板凳坐在大锅旁,挑起一块鲜美鱼肉,再浇上一勺浓香汤汁,美滋滋地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没听见?这半锅的鱼汤就是你的,今天必须给我吃完!”
燕罗将手中碗筷噼啪摔得粉碎,怒目圆睁,指着陈天佑吼道:“老不死的你想弄死我?!我嘴里烂成这样,你让我吃鱼?!鱼刺和银针我怎么分开?!要我命吗!!!”
陈天佑麻利地用舌头从鱼肉中剔除鱼刺,斜着眼看了燕罗一眼,反问道:“怎么,不愿意吗?”
陈天佑一道凌厉眼神扫来,燕罗猛地头皮发麻,身子一震,落在这活阎王手里,若是不依他吩咐,怕是自己连今天都活不过去了。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脑子发热要拜这老杀才为师……”
燕罗手脚仿佛都发软的找来新的碗筷,瘫坐在大锅旁边,从鱼汤中夹起一块最小的鱼肉,颤颤巍巍地往嘴里送。
陈天佑显然烹鱼是一个好手,抹上的香料在汤汁中虽然没有掩盖腥味,但是原本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却反而弥漫出一股醉人的香气。
这鱼肉虽香,可放在燕罗眼里,却比剧毒药囊还要可怖,这一块被他夹在唇边,却始终不敢塞进嘴里。
一旁的陈天佑稀里哗啦的喝汤吃肉,大快朵颐,看着燕罗比杀了他还难受样子,讥笑道:“古之刺客豫让,漆身吞炭都不像你这样拖泥带水,这鱼肉难道还比火炭难吃?这点苦难都承受不了,还想睥睨天下,问鼎天刺?”
燕罗被他这一讥讽,心中怒气上涌,一咬牙,一口将鱼肉塞进嘴里。燕罗这塞鱼动作倒是潇洒,可鱼肉一道嘴里,却整个人扭捏,比个大家闺秀吃饭还要秀气。唇齿舌头半天也不敢动上一动,生怕一动就要混淆嘴里的银针和鱼刺。
燕罗舌头两侧稳住银针,舌尖僵硬地配合牙齿碾碎鱼肉,一点一点的剔出鱼刺,可舌头又能有多少灵巧,舌尖微微一动,两侧的银针顿时刺破肉壁,一股血腥便在口中爆炸开,燕罗吃痛一抖,舌头顿时将鱼刺舔到口腔深处,再难分辨银针和鱼刺了。
燕罗呜呼闷吼,正要低头将口中的鱼肉鱼刺给吐出来,却“噌”的一声,一柄短刀钉在他的脚旁,陈天佑冷冷道:“你要是敢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吐一次,我就断一根手指。”
燕罗恨得牙根发痒,却连咬牙切齿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强忍着口中刺痛,一点一点的用舌头分辨鱼刺还是银针。
转眼间,陈天佑已经吃完了半盆的鱼汤,而燕罗却依旧在慢慢地咀嚼探索那第一块鱼肉。陈天佑满足的拍了拍肚子,道:“剩下的鱼汤鱼肉,今天给我吃完,别想吐掉躲懒,你知道后果的。”
言罢,收拾收拾碗筷,留着燕罗一个人蹲在院子中央吃鱼,自己回屋里歇息去了。
燕罗在大锅旁边蹲了整整四个时辰,终于将半锅的鱼汤给吃了干干净净,他的脚下满是鱼刺,却混着更多的血水泥土,触目惊心。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微微张开,舌头口腔已经完全麻木僵硬,仿佛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只剩下血水从口角一点一点的溢出。
从中午一直吃到深夜,燕罗脑中一片混沌,怕不是这辈子来吃的最艰难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