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身影趴在冰凉的椅子上，一身长发垂至腰侧，但也掩盖不了身躯轻微的颤动。更为明显的是，回荡在楼道里的低低的啜泣声。

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扁着嘴，想哭又不敢哭，低头看着她身旁的女子，她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安慰女子。

远远看到这一幕，傅羽意脚步一顿。那个身影，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黑眸顿时凝住。

他才走近，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他的心忽然一抽。唇线一抿，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傅朝暮抬头看到他，又低下头去，轻轻摸着何欢颜的头发。

他将何欢颜拉起来，让她坐到椅子上。黑眸盯着她，沉声问道：“哪里不舒服了？”

她低着头，咬着唇，还是啜泣着。

“哭什么？哪里不舒服，你要告诉我，不然我怎么知道？”眼看着她只是掉泪，也不说话，他语气也有点着急了。

这时，小朝暮摇了摇他的手，指了指自己。

他这才稍微明白了，又问着何欢颜，“是小朝暮惹你生气了？”

何欢颜摇摇头。

她咳了两声，又抽噎几下。抬起头来，一双发红的眼睛对着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小朝暮不会说话是吗？”说话的嗓音也是轻颤的。

傅羽意沉默了一下，才答道：“嗯。”

她的眼角又冒出了泪珠，“她除了会哭，一个字都不会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吗？”

“不会。”他很沉着地告诉她。

她拉住他的手，被泪水迷蒙的双眼带着恳求之色，“傅羽意，拜托你，拜托你找人帮她检查一下……”

傅羽意的态度还是显得很冷静，“早就检查过了，没有听力障碍，也没有构音障碍。”

“一切身体机能都正常的话，那她怎么不会说话？”她想不明白。

他道：“可能是在这方面发育得迟缓了，有些小孩三四岁才开始说话，这也不稀奇。”

他很少见到她的泪水，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傅朝暮不会说话这件事而哭泣。他渐渐眯起黑眸，“又不是你的孩子，用得着你那么紧张？”

她吸了吸鼻子，略微激动地看着他，“那傅家人就不管了吗？是不是因为你们的不在意，才导致她连简单的话都不会说？”

面对她质疑的眼神，他声音稍冷，“要是不管，我早把她丢到马路外面了。”

傅朝暮出生的时候，他不想面对，就独自住在城南。在她六个月大的时候，他回到傅家拿东西，吴嫂让他帮忙看一下她。

小女娃看到他，竟然一点都不怕生，丢下了手中的玩具，爬到他腿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心中漫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那时起，他放下心中的芥蒂，开始照管起她。

听到他这句话，傅朝暮转过头，害怕地看着何欢颜。

何欢颜眼角更酸，她搂紧了小朝暮，凶道：“傅羽意，你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傅羽意极为无辜，“这算哪门子的欺负？”

她垂下眼睑，低声道：“不要跟小孩子说什么丢下她之类的话，她会听进去的，她也会当真的，她更会害怕，就算以后长大了，这仍旧会是她心中的一块阴影。”

他眸色深了深。半晌，朝那个小身影喊道：“傅朝暮。”

傅朝暮抬头看着他，眼神怯怯的。

圆溜溜的眼睛映出一个澄澈的世界，傅羽意心底瞬间柔软了大片。他将她的小花帽往上拉了一下，放柔了自己的表情与语气，慎重地告诉她，“我没有要丢下你。”

傅朝暮直直地盯着他。

“懂了没有？”见她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他又道：“傅朝暮，点头。”

她这才对他点了两下头。

“我知道你们傅家看不起姓何的，反正谁看我也是不顺眼的，那就来对付我啊，打压我一个人就行了。”何欢颜边说边抽泣，“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小朝暮还那么小，就生活在被丢弃的恐惧中，她怎么会不害怕？”

傅朝暮不会说话这个事实，快要将她压垮了。她这时候更清楚地体会到了傅朝暮在傅家的处境。

傅正天跟老太太都将小朝暮看作“没用的东西”，何云慈顾着自己的利益，也不想管傅朝暮，偌大的傅家，就这样将一个小孩子隔绝在外。

何欢颜忽然觉得，她自己很残忍。所以，罪不可恕的人是她，该受惩罚的人是她，而不是傅朝暮。

“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除了哭，连一个字都不会说，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要报应什么的话，就报在我头上啊，干什么要欺负那么小的孩子？”

“哭什么哭？”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傅羽意粗声斥道。

傅朝暮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脸上的表情有点凶。

傅羽意无奈。他伸手将何欢颜搂在了怀里，她挣扎，他更是将她搂得紧紧的。嗓音放轻了许多，“我没骂你。你先静下心来，好好听我说。”

怀里身躯轻颤，他又说：“你可以哭，但要慢慢停下来，将我的话听进耳里。”

“小朝暮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只是在说话这方面，发育得有些缓慢，但她迟早会开口的。”他的声音很坚定。

何欢颜摇着头，“我不知道……”她只觉得那孩子很可怜。

远处，余白岚看到这一幕，冷笑着说道：“原来男人都喜欢这种装弱掉泪的女人，你说是吧，二哥？”

余白晴面色微沉，“欢颜不是这样的人。”

“我之前的确看走眼了。”余白岚紧盯着前方靠在一起的男女，眼眸发冷，“以为她安静无害，没想到却是这么有手段的一个人，这么懂得讨男人欢心！”

“她不轻易掉眼泪的，一旦哭了，必然是因为遇到了极大的困难。我去问一问她。”余白晴说着就想走过去。

余白岚拉住了他，“这个时候过去，你以为你还能上演英雄救美的戏份？你去问她？我看，到时回应你的就是傅羽意吧，他一开口，杀伤力是多大？二哥，我想你会沦为炮灰的。”

余白晴眼中掠过一抹挣扎。

“想要得到一个人，用点手段最实在，那些有的没的，你理会那么多干嘛？”余白岚瞥了他一眼，“急着去哄别人？二哥，还是先想想怎么安抚你那个赵老师吧。”

“那个麻烦的人！”提到这个人，余白晴有些焦躁地耙了耙头发。“我一点都不想见到她，没见过那么烦的女人！”

“二哥，你平常哄其他女孩子哄得团团转的，这就束手无策了？”

余白岚冷淡地说道：“既然跟她只是玩玩，有些事情就要处理干净。要是她一直纠缠着，将事情闹到爸那里去，我看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次帮她办了保密住院，人流也给她做了，剩下的烂摊子，你就自己收拾吧。”

当初以为那姓赵的女人像何欢颜一样安静文雅，他才会跟她保持了两年的关系，没想到她是这么纠缠不休的人，想想就心烦。

余白晴沉着脸色，“我会有办法对付她。”他绝不会让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余白岚双手环抱，哼了一声，“赵语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了，让我一个做姑姑的亲手终止了他的生命，真是罪孽。”

说话时，她脸上的表情却很淡，看起来跟谈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余白晴沉默了一会。“我不想要的孩子，那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看不出来，二哥还有这么狠心的时候。”余白岚瞥了他一眼。

“像你说的一样，不狠一点，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说着，他抬眸，冰凉的视线落在前方的何欢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