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海外出云绝世剑客驾扁舟而来,于东胜出海口摆下擂台,挑战东二州群豪,十战十捷!”
“八月初七,有西漠绝顶刀客,负旗入中元州,上书‘煌煌九州,无一男儿’,刀破九阵,杀百人!”
“八月十二,草原至强者阿术雷入玄北……”
张楚放下手中的情报,叹息道:“多事之秋啊!”
他头疼的闭起双眼,身躯慢慢后仰,靠到椅背上小憩。
常言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莫谋一域。
以北平盟如今的体量,虽仍偏安一隅,但已被九州局势若牵引。
九州动荡,北平盟也别想安生。
此乃非常时期。
纵然张楚能把握到眼前诡谲风波的大体脉络,但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他仍感觉心力交瘁。
站的位置越高。
越不能行差踏错。
一步走错,可能便是深渊……
立在一侧的红云,见他头疼的模样,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摩太阳穴。
柔软的指尖,配合着静谧的环境,一点一滴的缓解着他头痛。
女子特有的淡淡体香,混合着香炉里升起的檀香,分解着他心中沉浮的千头万绪。
过了好一会儿。
张楚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天极草原上,有消息回来吗?”
天极草原那条线,始于李正。
经过年余的经营,那条线虽仍未打入北蛮人的统治阶层,打开获取绝密信息的渠道。
但已经能从各个不起眼的边缘角落,推敲出一些北蛮人的一些整体举措。
比如今岁天极草原雪化得特别迟,入夏后降雨又特别少,牛羊大片渴死,入冬后恐生粮荒。
再比如北蛮诸部向永明关方向迁移,兵马调动频繁,恐再起刀兵入侵大离。
只不过如今距上一次南北之战结束还不足一年,双方互市还未开通,信息传输极为艰难。
所以非大事,天极草原那条线是不会向太平关风云楼总部传输消息的。
通常每隔两三个月,才会有一道来自于天极草原的情报,而且情报传输到风云楼总部时,距离情报发出至少都有小半个月了,并不具备即时战略意义,只能作为情报备案,收藏到
红云闻言,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没有。”
她原先是张楚的贴身侍女,与张楚同进同出,原先她乃是风云楼十二密探之一,手里掌握着一支密探团队,在负责助张楚查阅指定情报的同时,还负责执行张楚交代的任务,但并不触碰风云楼的整体情报信息。
自张楚立地飞天之后,出行都以御空代步,她和大刘再无法寸步不离的跟随张楚。
其后。
大刘转道去了红花部,后升任红花部部长。
而红云则是进了张府,出任张府大总管,辅助知秋打理张府的同时,还作为张楚在风云楼的耳目,移交手下密探团队,升任风云楼副楼主。
目前风云楼内,有权限查阅所有情报资料的,仅有四人。
张楚一个。
他身为风云楼楼主,风云楼的一切他自然都能一言决之,但他的精力不在风云楼,鲜少行使查阅楼中情报的权利。
骡子一个。
骡子身为守门人,通盘打理整个风云楼,是风云楼的大脑,整个风云楼的情报最终都会汇总到他手中,不过随着他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在风云楼中也渐渐偏向于布控和谋划,自前番南山州之行武功尽废之后,更是被张楚勒令,再不许出外勤任务。
天风一个。
天风自天极草原归来之后,就移交了手下的密探团队,升任风云楼副楼主,乃是风云楼的利刃,风云楼的所有大型行动,都是由他出面指挥,遇到难以攻克的目标,也是由他亲自出马,带队攻克,至于查阅楼中情报,虽然也可以不用经过张楚与骡子批复,但是会留下备注。
最后一个,是红云了。
她也是风云楼的副楼主,但她是张楚在风云楼的代表,既不能插手楼中的布局和谋划,也不能插手楼中外勤任务,只负责随时准备着给张楚提供他所需要的情报,以及转达张楚对风云楼的命令……权限或许不如天风,但论地位,她还在天风之上,几乎可以与骡子并驾齐驱。
红云或许不太在乎自己在风云楼里的地位。
但这个地位背后所代表的信任,她却不得不在乎。
“您是担心,这些人一起进入大离搅风搅雨,只四邻欲趁火打劫的先兆吗?”
红云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询问道。
张楚闭着眼回道:“这些人大张旗鼓的来大离搞事情,应该是这些外邦对大离闭关锁国政策的抗议。”
“至于是不是趁火打劫的先兆,情报太少,暂时还无法判断。”
“我是在想,这些人的背后,除了他们本国的支持之外,还有没有大离人的支持!”
“四邻不足为惧!”
“怕就怕有趁火打劫这个念头的,不止四邻……”
从天极草原回来的情报,他都看过。
但他都只是一笑了之。
北蛮人,乃是他们亲手赶回草原的。
北蛮人的国力如何,没有人再比他们更清楚。
都说北蛮人全民皆兵,拿起鞭子就是牧民,拿起刀子就是马匪。
但事实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草原诸部的人口加在一来,撑死了七百万。
南征这几年。
北蛮人前前后后一共在北疆折了四十多万精锐铁骑!
就算有再度扣关南下的念头。
兵马、装备、粮秣,都是他们绕不过的大山!
但如果有人再度里应外合,一切则当另谈……
张楚还没有忘记,北蛮人以战养战,十万大军变二十万,二十万大军变三十万的本事!
红云若有所悟,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是说……镇北王?”
张楚点了点头,摇了摇头:“大劫将起,心怀不轨之辈,又何止一个镇北王。”
顿了顿,张楚又问道:“各地的粮荒情况,如何了?”
红云面色渐渐凝重:“很不好,今岁大旱,各地的产量本就不足往年的五成,但各地的官府,还在按照往年的税务勒令农户交粮,粮秣承转司也跟疯了一样,拼命的收拢各地的产粮,种粮食的农户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城里拿钱卖粮的百姓,更是已经在靠野菜树皮渡日了,太白府内的人市,已经人满为患,只要肯给口吃的,十几个大钱都有人肯卖了妻儿……”
张楚的眉头,越皱越紧。
身为上位者,一定程度他是能理解官府的做法。
今岁粮荒已成定局,而有西凉州那个烂摊子在,朝廷的救济恐怕极其有限。
越是如此,官府手中就越是要有粮。
只有官府手里有粮,才有力调解各地粮荒,不至于爆发到席卷整个玄北州的地步。
但对于底下的百姓而言。
官府这种做法,无异于雪上加霜。
以张楚的政治智慧,目前也看不出,官府这种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只怕民不想反。
官逼民反……
良久,张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天灾人祸凑到一起,这老天爷,还真是见不得人过安生日子啊……”
他是真有心无力了。
先前派红花部封锁玄北州的水路交通,不允许玄北州的粮出玄北地界,已是僭越。
州府没找他北平盟的麻烦,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
再插手各地官府的施政……
就真是逼着朝廷对他北平盟下刀了。
瞧着张楚心力交瘁的模样,红云心疼得没办法,轻轻搂住他的额头,温言道:“今日是中秋节,您就别再操心这些糟心事了,二夫人从昨夜就开始忙活,月饼蒸了一屉又一屉,您要不早些回去陪她们过节气,二夫人可就真要恼了。”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你早些回去陪陪大壮吧,你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时候好好陪那孩子,我稍后就去中元州,有些事情,我还得去请教请教第二胜天他们。”
红云紧了紧张楚的额头,闷声闷气的低声道:“这么急的吗?就不能在家里过了中秋节再走吗?关下那些扛大包的下力汉们,今儿都还能歇息一日和妻儿吃顿好的呢,您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我倒是想多在家里待几日,但也得旁人给我这个时间呐。”
张楚笑得份外无奈,轻声道:“等过了今年,过了今年我应该就能好好的歇一歇了。”
红云叹息了一声,“您去年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