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太乙观贵宾楼里再一次苏醒过来的何萍,短短的几天里,竟然经历了几次生死的考验!
更为可笑的是,一次次把自己逼向绝境的不是仇敌,竟然是自己最心爱最信赖的情人!
此时此刻的何萍,她是那样的清楚自己的现实处境,悲哀又无奈。
她在内心深处不由得暗暗地凄婉地惨笑了,这笑里闪烁着无比辛酸的泪花。
也许这就是一张窗户纸,也许她心中早已有了朦朦胧胧的答案,只是她不愿不肯也不敢承认罢了!
她在最初就预感到这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根本抵抗不了现实的酷暑严寒。
她仅仅希冀着美梦能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现实却是如此无情地粉碎了她的美梦,显示出原本的残酷。
她虽说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心性高洁,可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韶光易逝,容颜易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深知自己在钟离罗盘眼里不过是好用听话的工具,对于赵至善而言,只是一只可供炫耀的花瓶。
但有钱人是不可能一辈子就摆着一只花瓶,等到别人换掉的那一天,自己又去依靠谁呢?
大多数女人一生不过是想找个白头到老、能够与自已共渡一生的伴侣。
于是,她想到了钟离罗盘。
然而,她在钟离罗盘眼里也不过是曾经短暂的浪漫情缘,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既然是魔道门的人,早已被神精咒安装了魔道系统,以终身性命效忠魔道,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成为魔王的梦想!
何萍明白自己真的完了,那一场看似情深似海的故事,到了该结局的时候。
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头是百年身。
谁肯和她漫步人生路,挨过岁月风尘。
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只是因为想你才寂寞。
当泪落下的时候,所有风景都沉默。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窗外又是雨丝如帘,就从远古飘来,一对飞鸟在雨中疾逝,让仰望者多么羡慕啊。
拾不起的岁月里伤痕累累,何萍只能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进尘埃。
感动自己生命中那份纯真的情感,被风吹远,仿佛一曲很苍凉的曲子,轻轻地掠过她深藏着的悲伤。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常常独自站在高处,遥望终南山的影子,想象着自己随时光而渐渐苍老,将旧日的记忆磨损。
这一次,何萍是下定了决心要由绚烂走向平静,由繁华归于朴素,她要收拾好心情,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在家居士。
她取出钟离罗盘送给她的那把精致的牙骨摺扇,撕去扇面,重新装裱。
上面亲手画了一株垂柳,题诗一首:
大江淘尽旧英豪,悔教君折嫩枝条。
而今立下青云志,不许轻风来动摇。
当时,赵至善也看到了,他还连声称好,他以为何萍是准备彻底将钟离罗盘忘掉,然后和他一起远赴重洋,渡过余生。可惜,他完全想错了。
何萍又画了一幅扇面,上面只有两只青牛角,隐隐约约,旁边赋诗一首:
寄与终南路漫长,对镜懒顾女儿妆。
尘心已死道心静,鸳梦何如鹤梦长。曾养性灵听溪水,欲觅新诗喜焚香。
归时直向灵山去,常守逍遥寻吾乡。
何萍将此扇送给元玄子,表达自己情愿皈依正道门,可以先从居士做起。
不久,元玄子送回一把新扇,扇面上写:
国色天香暗相侵,觉时玄机一笑吟。万境无境何处静,回光返照本来心。
经过细致的调理,何萍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她便搬出了太乙观,回到了自己家中。
此时,钟离罗盘在孤峰山魔王殿,而赵至善正走在逃亡的路上。
何萍休息了几天以后,变卖了家里所有东西,独自一人前往终南山太乙观拜望了元玄子,她把变卖所得的黄金捐献给了道观,以表达修行的诚意。
元玄子也不客气,连看也不看,连箱子一起收下,放进后山的地宫。
用过午斋后,元玄子带着何萍沿蜿蜒的小路向山下走去。
前些日子刚落过雨,高低不平的黄泥汤子里长着野草,一只瘦削的狗凑过鼻子,喝了点水。
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一处简陋的院落。
阳光晒在篱笆墙上,院里的泥地上有几只鸡走来走去,悠闲自在。
角落里放着农具和干草。
院里有两间泥巴房,栽有梧桐树一棵。
何萍站在当中间,用手抚摸着粗糙开岔的木门,喉咙里响起一阵悲凉的声音,她扭过头,却看到一口大缸,里面蓄着水,沉寂的灰尘飘浮在上面。
她有意无意地走到缸前,用手拂开灰尘,她看到自己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进了水缸。
元玄子什么也没说,放下锁和钥匙就回山了。
一天不知怎么过去了,昏黄的月亮升在树梢上,屋里没有灯,黑漆漆的,何萍抱着胳膊站在院落里,仰望着星空。
后半夜,天凉透了。
何萍兀自坐在床沿上,看着寂寞的月亮,听着院里的蛐蛐鼓鸣不已,整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元玄子亲自送来三套粗布衣裳和一包白蜡烛。
临走时,看了一眼何萍疲惫不堪的面容,淡淡地说:“面在缸里,你好好休息吧。”
“元道长,可是,”何萍犹豫了一下,还是撵出门去,小声对元玄子说:“这面好像是有点儿发霉了。”
“山里面潮湿,太乙观里的面粉也一样,你在太阳底下晒晒就好了。”
元玄子走后,何萍三天连那锅子看都不看,她只管一个人站在院里的梧桐树下,仰望天空,整天一言不发。
饿得实在受不了,她自己做了一碗发酸的面条,洒些咸盐,就吸吸哗哗地吃了个底朝天,感觉身上暖和多了,也有了力气。
到了晚上,何萍点燃了一根蜡烛。
白蜡烛淋淋漓漓地淌下来,在淡青色的火焰中,一股一股乳白色的含着稀薄呛人气味的袅袅升起,弥漫了一屋子,有个长条的人影子倒映在泥墙上,像饿瘪的变形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