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江湖上的规矩:宁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给一锭金,不传一句春。
从前的江湖有“风”、“马”、“燕”、“雀”四大门,“金”、“皮”、“彩”、“桂”、“平”、“团”、“调”、“柳”八小门。
其中金门又分九种: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和巫师。
一般来说,在道观附近,出现最多的就是算命看相的。
话说燕玄龙才转了半圈子,就被坐在小板凳上摆地摊算命的干老头子一嗓子叫住:送你一句话来!
地摊上铺着一张大红纸,上面画着麻衣人像,两边一幅把牛皮吹破的对子:乾坤八卦有名便晓,人生祸福无所不知。边上摆着几本破损的线装命书,一个脏兮兮的竹筒,里面放着一把竹签。
干巴老头左手掐指,右手握着铅笔在小学生用的作业本上写写算算,燕玄龙用江相派的口诀盘问对方身份:“谁点你出来当相的?”
他把相字念成上声,此句是黑话,意思为:谁让你出来算命的?
这是江湖试探的第一步,又称投石问路,若对方是同门中人,则应回答说:我的师爸。
然而,干巴老头居然假装没有听见,偏过头对过路的一对情侣招揽生意:“算婚姻爱情,算花心痴心。真情假情,一问就灵。”惹得那两位年青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嘻嘻直笑。
干巴老头趁热打铁,赶紧说:“送你们一句话来!不听后悔一辈子!听了幸福一辈子!”
俩人便凑上来,听干老头子胡吹乱侃。
这样一来,燕玄龙已经可以完全断定老头不过是半吊子走相,江湖混混,没啥来头,不值一聊,他就继续向前走,抬脚进到一家周易研究馆里。
坐馆的老板大约四十来岁,西装革履,仪表堂堂,手上正拿着一本玄关悉心揣摩研究。
江湖上人一望便晓其是军马!
燕玄龙抱拳当胸,笑问道:“请看我贱相何如?”
见有客人进门,又如此说话,中年男子略微一怔,猛盯了燕玄龙一眼,说:“平途走马无关碍,顺水行舟有逆风。衣禄有余,起跌殊多。莫道全无事,须防不测忧。”
燕玄龙问:“有何不测之忧?”
老板朗声道:
“只道浮云风送去,人间霹雳自空来。
莫道小溪流水浅,须知滑石有惊人。
莫谓途不堪走马,应防路滑失前蹄。
马快当防平地石,舟忙宜慎水中矶。
吹开云里月,剔起暗中灯。
道人可为寻点什么?”
燕玄龙昂起上巴说:“我是挑汉册子的。”
中年男人脸色大变,说:“合字上的朋友,你踩错盘子了,我这是黄草窑子!”
燕玄龙突然开始盘道:“谁点你出来当相的?”
中年男人停了半分钟,慢吞吞地回答:“我的师爸。”
“你的师爸贵姓?有何为凭?”燕玄龙接着往下盘。
“祖师遗下三件宝,众房弟子得真传,乾坤交泰离济坎,江湖四海显名声,某某某传到我,禀承师父命闯江湖,出身原是,如今混为郎。”
中年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以下两人的对话因涉及江湖隐私,故此略去。
“鬼市里确有鬼货,可是,”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就在这节骨眼上,燕玄虎冲过来说:“大师兄,不好了,燕玄飞碰碎了人家的玉器,要索赔一千元才能了事!”
中年男子笑道:“你们进的是碰瓷的黑店,柜台底下都安装了遥控装置,你只要从旁边走边,老板就按开关,桌上的玉器就会被遥控装置顶落。
唉!你们这号出家人真是白纸一张,这种小把戏地球人都知道。”
说着,瞥了一眼燕玄龙摆着头走出相馆,说:“并肩子,我给你刨杵。”
三人来到不远处的玉器店,见老板娘五大三粗的正叉腰破口大骂,燕玄飞有些尴尬,站在一旁,脸上红红的,她现在是身无分文,否则恐怕早给赔钱了。
“合子上的朋友,灯笼扯高一点,念短吧!这几个都吃过武当山的夜粥!”
中年男人过去拍着泼妇的宽肩,一面对她挤眉弄眼,意思是今天碰上硬茬了,不要胡来。
“就这种瞎货挖点儿不够抹盘。”
燕玄龙随手拿过被做碎的玉手镯,拿两根手指用力一碾,即成粉沫。
那肥猪老板娘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连翻了几个大白眼,还嘴硬:“我这里是一枪打,见人下菜碟,贱货给大将,鬼货给点儿,你看你能拿啥货?”
燕玄虎顺口就来:“太一仙方你可有?”
气得一旁的燕玄龙恨不能当场踹他两脚。
肥猪老板娘张张嘴,又指指门外,说:“八仙庵!”
当地人管八仙宫称作八仙庵。
燕玄龙转身就走,三个徒弟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这回真是栽面儿啊。
燕玄虎三步并两步地撵上问:“咱们这就去八仙宫吗?刚才我已经打听过了,今天是十五,中午道观施斋,正好可以免费吃上一顿,嘻嘻。”
“闭嘴!”燕玄龙呵斥道,一脸的不耐烦和不屑。
燕玄虎从未受过如此严厉的训责,不仅感到颜面扫地,更是觉得感情上难以接受。
必竟身为玄门领袖的元玄子,做为他们的师父,都从未这样说过他,现在大师兄刚踏出道观第一天就敢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可是,再回想一遍今天的经历,又不免有些沮丧,江湖黑话听不懂,就连碰瓷这种事都不知道如何化解,若不是大师兄及时赶过来,恐怕连个文盲老妇女都要讹诈成功。
他们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和抓狂。
看来师父还是对的,呆在道观里久了,人都像根木头桩子,真是修行者的悲催啊。
他们哪里知道,走江湖的水深火热和诡谲凶险才刚刚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