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零因目睹超越常识的事件而陷入短暂的呆滞时，旁边的张逸峰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和见识短浅的陆零不同，张逸峰对军营并不陌生。他在家耳闻目染多年，对这种公然违反星盟禁烟令的行为熟视无睹。

陆零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立刻察觉到张逸峰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吧台边缘有年轻的一男一女正在聊天。

只看了一眼，陆零就知道张逸峰为什么有些发呆。

虽然酒吧的光线有些暗，但吧台边那个年轻男人一头醒目的银发辨识度极高。再加上张逸峰说过，他那个“劣迹斑斑”的二哥就在这基地。

张逸峰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原来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当前一步走向吧台。

跟在后面的陆零注意到，这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了一下，随即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错开了。

“老板，六客猪排，两杯啤酒。”

张逸峰走到吧台前坐下，对吧台后正在擦拭酒杯的中年独眼男说。

那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喊了一声：“老李，六客猪排。”

陆零坐到椅子上，忍不住多看了这位“老板”两眼。不是因为他不问点这么多吃得完吗，而是他的外形实在很有特色。

浓眉大眼、大鼻子大嘴、大耳朵挤在一张不甚宽阔的方脸上，肤色黝黑、寸头无须、四十来岁、中等身高。

虽然他此时正目无表情的转身拿过两个大杯子，但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凶戾之气。

或许，是那颗假眼的缘故。

那颗不会转动的白色左眼。

星际时代不仅是人类历史上颜值最高、懒人最多的时代，也是残疾人最少的时代。毫不夸张的说，医学已经发展到可以修复除大脑之外的所有器官。

就算对自体克隆器官和肢体心存顾虑，各种智能仿生器官也可以替代坏死部分。甚至因为智能义肢有更多的功能，还有人鼓吹“更换正常器官是新的进化之道”这类邪说。

眼前这位既不安装以假乱真的仿生眼，也不移植克隆眼球，只是在眼眶里放一颗白色珠子的另类，陆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咚！”的一声，两杯金黄色的啤酒放在两人面前。

陆零看了一眼泡沫升腾的大杯子，有些为难的对张逸峰说，“我还不到年龄。”

“没事。”张逸峰端起酒杯美美的喝了一大口，“我也不到。”

陆零不安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卖酒的老板不用他担心，出售任何含酒**体给不满22周岁的人，已经直接触犯了星盟法律，除非他脑子有天坑才会报警。

可周围还有不少人，万一喝酒之后他们检举自己……

“啊！”张逸峰发出一声满意的呻吟，咕嘟咕嘟又大口喝了几口啤酒，这才放下杯子打了个嗝。

“首先，这没人会举报你。”张逸峰慢吞吞的说：“其次，就算有人想举报，报警电话也很难打出去。”

“再者说，警察也进不来……”

陆零猛然间想起一个名为“宪兵”的特殊兵种，似乎所有军旅题材影视作品中维持秩序的都是他们。

他端起酒杯，学着张逸峰的样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咕咚”一口咽下去。

虽然口舌之间确实有股传说中的麦香，但实际上并不怎么好喝。

只不过，这口酒喝下去之后心里莫名产生一种打破禁忌的快感。

感觉还不错，陆零端着杯子又喝了一口。同时他借着眼角的余光，观察吧台边缘张逸峰的哥哥是什么反应。

对方只顾和坐在一起的女孩调笑，没有任何出面制止的意图。

两个不到法定饮酒年龄的家伙，旁若无人的端着1500毫升啤酒杯，没多久杯子就空了一半。

在陆零看来这个酒吧很原始，不仅吧台是那种没有任何功能的，就连一台服务机器人都没有。

小口抿了一口啤酒，陆零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手里的啤酒杯居然不是常见的玻璃材质，而是柔软的塑料制品。

用了扭了扭腰，坐着的圆凳果然是固定在地面上无法移动的。

星盟军内部的暴力事件一直为外界所诟病，据说在许多军事基地中打架斗殴如家常便饭，酒吧和食堂更是发生冲突的高发区。

“哐当”几声响，几个大盘子出现在老板身后的小窗子上。

似乎这里的人都不会轻拿轻放，独眼老板又把盘子扔到吧台上。幸好这道菜没有什么汤汁，要不然得迸溅的到处都是。

张逸峰用手一把拉，把四个盘子推到陆零这边，然后直接用手捏起一根大肋排啃了起来。

陆零为难的看了独眼老板一眼，老板、餐具哪？

老板专注的擦着手里的酒杯，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吧，入乡随俗。陆零伸手捏起肋排送到嘴边。

……辣！香！

两种浓郁的味道，瞬间就占领了陆零的口腔，美味程度比起中午吃得塔布羊排有过之无不及。

相似却又有不同的脂肪香气，混合着热辣的香料气息摧残着他的舌头和喉咙，嘴里像是着火了一般。

忍受不住的陆零咽下食物，喝下一口冰凉的啤酒，不仅感到美食的回甘还品味出美酒的芬芳。

很快，陆零的啤酒杯就见底了。

张逸峰比他好不哪去，吃得满头大汗不说还张着嘴直吸气。

一直面无表情的那位独目老板，看到他们俩有些狼狈的样子似乎很高兴，咧嘴笑了笑又把两大杯啤酒放到两人面前。

盘子很大猪排的分量也很足，张逸峰的饭量比陆零差远了，剩了半杯啤酒，勉强吃完了自己的猪排。

最近饭量暴增的陆零倒是把菜吃光了，可加上两大杯1500毫升的啤酒喝下肚也是撑得不行，不得不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消化食。

他们俩胡吃海塞的时候，越来越多的酒客汇聚过来。只不过，没人关心某些年轻人是否达到饮酒年龄的问题。

“……早晚把他踢出去。”

高建辉一边和人说着什么一边走进酒吧，看到陆零和张逸峰两人脸色虽不怎么好，但是也没有过来找茬的意思。

他和另一个个头稍矮的光头，占据了距离吧台不愿的一张空桌子，要了两杯啤酒一边和一边聊天，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陆零饶有兴趣的观察了一下，看起来星盟军里的“光头党”数量很多，光是这个小酒吧里就有七八个锃明瓦亮的光头。难道，真的加暴击？

没过多久，又有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走进酒吧，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嚣张的尾随志愿者队列，还朝美女志愿者们吹口哨调笑的那个“灰壁虎”。

他那怪异的粟色山羊胡须很好认，狭长冷冽的眼神更令人印象深刻。

和他一起的胖子就显得逊色多了，酒糟鼻子卧蚕眉一张胖大的圆脸。

让陆零没想到的是，高建辉等的人居然是山羊胡。四个人很熟络的互相打着招呼，先是啤酒后是烈酒，很热闹的喝了起来。

四人酒兴正酣的喝酒聊天，声音有些大让临近的陆零听到。

从他们的言谈中得知，高建辉原是基地的机甲教官，和他一起的光头叫蒙巴萨，是戍卫部队的机甲机师。

“灰壁虎”名叫安德烈，和他一起的胖子叫李科，似乎是基地管后勤的一个副官。

别看下午高建辉驱赶安德烈时的眼神很凶恶，两个人私下里交情很好，他们之间有所争论时总是互相力挺对方。

吃撑了的张逸峰点了两杯香蕉酒，和陆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香蕉酒果味十足酒精含量极低，还有促进消化的作用，是最受欢迎的几种餐后酒之一。

别看张逸峰在陆零面前一副老司机的样子，其实他虽然见得多了但今天却也是第一次喝酒。而且，他的酒量还不如陆零好，已经进入酒后话多的醺然状态。

不知什么时候，高建辉那桌人把话题转到这次测试上。然后又从女性志愿者中谁最漂亮，转到陆零身上……

“也不知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废物，我早晚把他踢出去。”

红着脸的高建辉说着话还向外一摆手，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

张逸峰的脸色有些尴尬，高建辉在那边先是夸了他和奥多夫几个人，然后一通狂贬陆零说他“脑残”。

“咚！”的一声，陆零把手里的杯子砸在吧台上。

他有些摇晃着站起来，朝着高建辉四人那张桌子走过去。

态度坚决步子很大，几步就来到酒桌前站定。

“道歉！”他咧开嘴，说了两个字。

高建辉喝的也有点多，腾一下站起来板着脸瞪了陆零一眼。

“道歉！”陆零不依不饶还是俩字。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酒精发挥了作用，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高建辉一捋袖子就要上去教训这无知小儿，愣头青陆零不甘示弱含胸拔背就要往前冲……

俩人没打起来，张逸峰终于反应过来拉住了陆零。安德烈和蒙巴萨也拽住高建辉的双臂，一边劝说一边把他往凳子上按。

军营里互相不服气的两个人，喝点酒遇到吵两句打一架是件很正常的事。只要不抄家伙空手打，别被宪兵抓现行就不会有事。

可今天不同，一旦高建辉打了陆零可就惹了大麻烦了。

你一个星盟军现役少校，喝醉酒殴打未成年人，别管你有理没理都是你的错，万一给媒体知道一场口诛笔伐肯定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高建辉肯定落不了好，看对方的伤情和追究此事的态度如何，轻则挨处分、降级，重了搞不好得蹲监狱。

“废物，这次算你运气。”高建辉梗着脖子、瞪着牛眼威胁道，“别让我抓到你，你个脑残……”

正拉着陆零劝说的张逸峰，猛地感到一股大力传来，被陆零一甩胳膊挣脱不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酒吧里看热闹的众人，极度惊讶得看到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用食指朝高建辉勾了几下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随后，他竟然按照军营里立不成文的规矩，要求和高建辉“单挑”。

“来来来，咱们‘掰’一局。”

陆零咧开嘴角冷笑着，很有些癫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