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卢沟桥,也不是单纯的看风景,因为卢沟桥就修在永定河上面。
其实在古代,卢沟桥就已经是燕京八景之一了。
卢沟桥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辽、金时期,不过,后世看到的卢沟桥,已经被多次翻修了。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就是从这里进京,他称赞这座华北最大的拱桥,卢沟桥闻名欧洲,欧洲人称它是“马可波罗桥”。
至于永定河,以前称无定河,唐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在另一时空,永定河是康熙年间改名的,顺朝是先帝康靖年间。古人称它为小黄河、浑河,无定,无定,永无定日,可见泛滥灾害之大。
现代是不必担心了,因为,人口爆炸,地下水开采过度。现代的永定河,多处已经干涸。
……
观赏卢沟桥,最好的时辰是黎明之前。
下旬月、西山、薄雾、行人稀少,星光也稀少,微冷的晨风。
贾琮带秦可卿,漫步在这两百多米的拱桥,永定河水,穿桥下而过,两边望栏、石狮子,狮子大小不一、形态不一。
“果然美极了,这些小狮子好可心。”秦可卿绽放出舒朗、爱意的笑容,出来宛平,她所有的愁思、担惊受怕皆荡然无存,修长玉指一一抚摸过两边的小石狮子。
几百年的历史痕迹、沧桑的河水、古桥、美人、黎明,这些,给两世为人的他,又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情,几百年后,此地还会发生卢沟桥事变吗?他眺望苍翠西山:“是啊,师姐,咱们这个民族,太伟大了,你看这桥孔、河流、狮子,多么希望它们能永存。”
卢沟桥的狮子是有四五百的,有雄、雌、大、小,秦可卿倾腰往桥下一看,因为是夏季,雨水多,河流显得浑浊了,她叹息:“可惜,美中不足。”
“嗯,不过我相信河道能治好的,我朝不缺能人异士、治世能臣,缺的只是……官员的运作而已。”贾琮道:“想想,永定河并无河道衙门,单靠地方治理、朝廷拨款,而不至于灾民暴乱,这就是有成效了。”
“不错,我虽不懂国家大事,但爹爹就是专司水利、建设的,还有那批工官,他们应该有办法的。”秦可卿回眸,贾琮还在那目测卢沟桥、河道,似乎在算计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小师弟人小鬼大、聪明机灵、行事沉稳、读书厉害……可不敢想他事事都懂。
她很喜欢师弟这样子,不叫苦连天、怨天尤人,好学、上进、勤奋、很积极地入世,心里的观感……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家,是把师弟当做很好、很紧密的人了。她一介女子,帮不了他什么,也就无以答谢恩情,便只能和他探讨八股、打理生活,使他有所进益罢了。师弟存了苦心,想开解她,淡忘和离后的流言蜚语,她又怎会不知呢。
“我翻过这个时空的《明史》、《大顺会典》,这个世界没有治河专家潘季驯、靳辅……而永定河是和黄河类似的,同样是黄土高原的泥沙堆积,河道淤塞,在上游还不严重,主要是华北平原,他们使用过束水冲沙的法子和双层闸门么?如果没有,我就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喜爱文史,贾琮前世却是地地道道的理科生,化学、物理知识还是有一些的……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南稻北麦格局的改变,北方大幅度种植稻谷了吗?天津南部有没有开发?小站稻形成了吗?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即使他现在没有权力,但还有秦业,刘东升也会来的,正可以当作回报刘东升的恩情。
“师姐,天快亮了,咱们折回去,到小摊吃点东西,也不知道鲸卿起床了没有,哈,大懒虫!”贾琮对秦可卿放心了,从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到的。
“嗯。”秦可卿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十七八年,一直窝在府里,也就小时候逛过庙会,现在换个方式,能够抛头露面,自是无比开心的了。
晨曦躲在薄雾后面,那些云雾,橙、青、黑、蓝,群山起伏,雄伟的卢沟桥横跨永定河,东面是雄伟的宛平、雄伟的民族。
货郎的叫卖声、城内垃圾粪桶的滚动声,包子馒头的味道,又是新鲜的一天。
……
顺治门外市集,小凉棚下,秦可卿吃得矜持,“原来师弟喜欢吃酸的……”
“是啊,大热天吃酸的才爽快。”贾琮吃完酸梅汤和阳春面,付了铜板,秦通、孙福在远远一旁站着,自然不放心小姐、公子独自外出了。
石砖地上,呜啦啦过来一片人群,行人纷纷让开,他们由穿戴官服的衙役、三班六房的人带领,往西面永定河而去,这些人有民壮、乡勇、囚犯,听人议论说是去疏通河道。
贾琮又见到那位“道长”贴了胡子眉毛,在路边摆摊算卦,伪装得仙风道骨的。请他吃饭,匡六合见无人算卦,收了幌子过来,二人攀谈,秦可卿默然别望。匡六合自我介绍:“在下姓匡名六合,表字兼达,宛平人氏。因自幼家穷,不得不算卦为业……”
“可读过四书?”贾琮知道苦命人多,他前世也是苦命人,若不值得帮助,他就不会帮助,世上苦人多了,若将来有能力,当然要去做,他的理念很简单,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匡六合才不过十几岁:“四书读通了,学过八股,苦于家中拮据,老母卧病,躬亲伺候,囊中羞涩,不得其门。”
贾琮试探他几句四书,是有真才实学的,自有计划,又问:“你说那幽燕七子,还有幽燕第一状罗国奇,很出名么?”
“是直隶省年轻后进之辈,最有名声的七人,罗国奇排行第五,这是好事者排的……罗国奇名声很响亮,民间也有耳闻,宁惹阎王,莫惹大器。他也是宛平人,取了一等廪膳生,但两次乡试不中,专职干讼棍,获取钱财无数,他肯定有后台的,不然顺天府学怎能坐视他当讼棍,而不革除功名呢?”匡六合边吃边说,贾琮没计较他昨天骗钱,让他生出好感。
贾琮默默思忖,幽燕七子?幽燕第一状?好牛逼啊,别的不说,这幽燕第一状,他得会会了。招手叫孙福过来,贾琮慷慨解囊,赠送匡六合二十两,叫他温习四书,明年县试。匡六合推辞,贾琮温言劝解,匡六合感激而去。
“我自幼衣食无忧,可出来才知,世人有不少,是艰难的。”秦可卿扇风道。
“更艰难的还有呢。”贾琮擦汗:“我不过顺手为之,如果他是可造之才,说不得,要为我所用了。师姐,我很迫切想要得到功名,没有功名,我什么都做不成。”
“你一定行的。”秦可卿温柔道:“你也别过于压迫自己,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是官家女子,那罗国奇不敢怎样的。”
正说着,街道忽然大乱,迎头一个五大三粗的平民撒脚狂奔,后面,宛平县衙的马典史,带了好几个衙役在追,那壮汉来去如风,竟然不跑城外,跑进顺治门,守门小官都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马典史大怒:“你们是猪啊?疏通河道的贱民逃跑,你们怎么不抓?”
“四爷,人还没看清就进去了……”
典史是县衙的四把手,职责是刑狱、缉捕,人称四爷,上面还有县令、县丞、主簿。
秦可卿瞪大眼睛,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什么都稀奇。贾琮惊叹:“那壮汉好快的身手!孙福虽然机灵,到底不会武艺,我要是有这么个保镖就好了!”
……
固安,永定河沿岸的驿站,一个总旗军官道:“余爷,探清了,固安知县李凤翔,没啥作为,就等着朝廷拨款呢,那个宛平县令倒是好些,不过,该糊涂还是糊涂。”
“当官不就这样?思危、思退、思变,民心、民意永远是最后一位,对他们来说,政绩、三年小考、六年大考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好好查,查他个底朝天,办好了这趟皇差,没准万岁爷龙颜大悦,小旗升总旗,总旗升百户,老子也能干一回千户了!”余彪细心地拿丝帕擦绣春刀,眼神,充满对生命的漠视,即便刀上没有灰尘,他还是吹了一吹。
……
回去聚宝轩客栈,秦业说樊知县回来了,便领贾琮去县衙三堂拜见,可巧,那“幽燕第一状”的罗讼棍也在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