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馆是京师外城众多酒楼之一,在京城的万家灯火之中,它并不显得如何出色、怎么出名,大抵类似于秦楼楚馆之地,然而它又没有南城北清河厂、金鱼池那些土娼集中地一样低级,属于不上不下的水平,目今当红的姑娘是万玉枝,偶有富家公子来访。
万玉枝姑娘,今儿换了熏香衣服,齐眉勒着攒珠抹额装饰,头插玉簪,披帛低至后肩,一步三摇、风情万种地下了楼,看得侧道打水的绿头巾厮张大嘴巴,眼神儿一呆,步子走着,一头撞在柱子上:“哎哟!”
一楼座位上的薛蟠,摸摸下巴,万玉枝走到哪儿,他眼神瞟到哪儿。
四周座位还有几位公子,冯紫英大摇其头:“俗,俗啊,哪里比得上秦淮美女?有本事不熏香、不搓粉?”
“冯世兄光看胭脂水粉做什么?瞧,瞧那屁股,瞧那腰儿,嘿嘿嘿嘿……”薛蟠笑得胸脯一抖一抖的。
冯紫英一笑:“薛世兄,我你老大不了,也有二十几的年纪,就没想过成亲?”
“本来要成的,我西直门外,夏家的姑娘好,啥都准备好了,就要托人去问亲,谁想妹妹和妹夫不允,是……八字不合,犯冲,你知道我妹夫是个状元,断不会假话,阻我姻缘的道理。”薛蟠意兴阑珊:“前面那个谁,别挡我啊。”
“薛世兄那妹婿不简单,是个能人,他犯冲,也许犯冲。毕竟三年一度的状元郎,潢贵擘真龙子的气也沾到一点。”冯紫英道:“你家领着内帑,论贵还不行,论富少有人及。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嘛。如今寻到了贾修撰,离贵也不远了。”
薛蟠根本没听他话,眼看又进来一位公子,直接拉了万玉枝的手摸,薛蟠一时火起,继而那位公子更直接地叫厮拉来老鸨讲价,要为万玉枝赎身。
嘭!
薛蟠一拍桌案,酒水四溅,杯筷颤抖,冯紫英不知他发什么酒疯,薛蟠本就身材雄伟,力气不,人赠绰号呆霸王,霸王可不是乱叫的,得像项羽那个模样。
顿时堂中一静,那位赎身的公子回过头来:“呀!这不是薛世兄和冯世兄吗?什么风把你两位吹来了?进来了也不向我打个招呼?”
“原来是仇世兄。”冯紫英起立,拱拱手,一边不停给薛蟠使眼色。
薛蟠只是不理他,霸道异常:“总有个先来后到,这位万姑娘,我要了。”
那仇公子面色一冷:“薛世兄也太不讲理了吧?你若是好言好语跟我,一个姐儿,本公子让给你也就让给你了。可你这样,是向我耍威风还是怎么?你仔细打量打量,这儿还是不是金陵?”
薛蟠指着仇公子鼻子:“去你娘的!懂不懂人话?老子是我的!就是我的!万姑娘,你跟谁?”
万玉枝左看看,又瞧瞧,泫然欲泣,只能低头,老鸨生怕闹大,影响生意,劝这个,劝那个,反被薛蟠推出门外。
“好啊!我今倒要看看你呆霸王薛蟠如何跟我争!”仇公子是京师出了名的衙内,如何怕金陵恶少?
“薛蟠,你最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滚!”仇公子一挥手,争锋相对,冯紫英看傻眼了。
“滚你娘的!”薛蟠勃然大怒,不由分,甩开冯紫英,抄起一个瓷碗,劈头盖脸地便向仇公子脑门砸下去。
“啊!!!”
瓷碗砸碎了,内中又有酒水,仇公子伏地抱头,鲜血不多时便流了一地。
“啊!”万玉枝掩口惊呼,慌忙上楼。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老鸨又是心疼瓷碗,又是害怕人命牵涉酒楼,又担心此事为人忌讳而影响生意,跺脚不已,仇公子的几个厮却几人进来团团守住,几人分头去了衙门。
“薛世兄,唉……”冯紫英仰长叹:“你……你太鲁莽了……何至于此啊!”
薛蟠拍拍手,满不在乎:“不就是人命吗?我又不是没打死过!”
“仇公子不是冯渊!他父亲是一等轻车都尉、锦衣卫提督仇斌仇大人,姐姐还是宫里的娘娘,这是国舅爷啊!”冯紫英恨铁不成钢地道:“虽我也和他打过架,到底下手有轻重,不至于死人,现在出了人命,大庭广众,仇都尉能善罢甘休吗?你不知道锦衣卫吗?”
“啊?”薛蟠惊讶一下,还是不怎么在意,奇怪道:“那又如何?我舅舅还是大学士呢!”
……
工部除了营缮、都水、屯田、虞衡四个清吏司,还有文思院、皮作局、鞍辔局、宝源局、颜料局、军器局、节慎库、织染所、杂造局等。
几年前贾琮提出的水泥方子,就在工部杂造局实验。
作坊门外,贾琮目视里面各种高温的砖窖,心下倒是称叹工匠们的技艺,据他粗略所知,水泥制作的温度是很高的,不想他写出方子原理,就有人能实施成功,不过古代早就使用了石灰、粘土在堤坝上面勾缝,配上铁矿石、石膏,从而制出水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如登。
“贾修撰看看如何?我们工部绝对是最勤劳的部门,也是最艰辛的,由工部统筹运作,几百里黄河也可保无虞。”陪同的工部右侍郎山子野笑哈哈的。
另一个六科廊过来监视的工科给事中魏无知酸溜溜道:“贾修撰,监视工部,乃是我们工科职责,还望贾修撰不要越俎代庖。”
“魏给事言重了,本修撰是奉了皇命的,一旦出了篓子,你我可以好好商量商量嘛。”贾琮一背手,官腔十足。
魏无知恶狠狠地想道:“贾琮,且让你猖狂几!明年戊寅六年大考察,我必然要联合同仁,把你这个人清理出去,也能报我表哥之仇!”
贾琮又和这两位到杂造局账房查了账本,对于一些银钱出入的数目、手脚,他就当看不见,出来时山子野道:“前任秦侍郎好像大限不远。”
“有空我会去看看。”贾琮答了,又到翰林院典簿厅、西阁值房签名下班,到正阳门南铺,惯例进去坐坐,余彪也当值回来:“先谢谢修撰大饶援手,余某让老内相开口,升了左都督。孙绍祖呢,正生不如死……另有一个最新消息,王统制行到顺义时,病逝了,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修撰大饶大内兄薛蟠……”
“薛蟠怎么了?”贾琮眼皮一跳。
余彪无奈道:“薛蟠打死了提督大饶公子,仇提督放话,不把他整死,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