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成希沅和肃玦那看似多余、令人百般不解的私下往来,皆因丹妃而起。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疑点:她舍弃其他便捷法子,单找肃玦在国学府借书因书套湿了,偶然掉出其中夹杂纸笺,她又立即收起先皇殡天那一晚,她更是半夜离开寝宫,行为可疑。而肃玦那边,原可正当结交郡主,却百般小心避人与成希沅会面时行状亲密,却在我面前矢口否认结识过她。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似乎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一个是天子身边的宠妃,一个是国学府的拔尖才子,若他们真的是在用这种隐蔽的方式来传递消息,那又是为什么?
我脑中交替浮现着丹妃那美艳又端庄的面容,肃玦那潋滟张狂的眼神,心中划过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可这猜测过于离谱,又过于可怖,令我背上一瞬沁出了冷汗,心底发慌,甚至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但又不得不想,因为我一瞬醒悟到,若这个猜测正确的话,那么不愿先皇病愈的人,就有可能是她!
我和肃太师都曾想不通,谁能得知先皇召见我的消息后,就立刻谋划好宫外的一切,而如果这是两个人的谋划,一个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一个能利用士子身份自由出入宫内,还是太师府上的人……
“你怎么了?”尽管极力掩饰,成希沅还是看出我面色的难看。
我直直望着她成希沅娇美的面庞上一双澄澈坦荡的眸子,纵使娇蛮任性,确是单纯无暇,因着亲情和少女心思,竟是半点也没有怀疑过的样子。
“你没事吧?”她又问。
我终于回神,勉强笑笑,搪塞道:“我自幼身体不好,时不时会心悸发作。”
她微微蹙眉,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关切,“我是听说你之前身体不好,难怪你要随身带着凤仙透骨丸。那,你现在要喝吗,还是叫御医过来?”
我摆摆手,压制住声音的颤抖,低声道:“今日已经服过,不能过量,我歇息片刻就好。”
成希沅面上还有些疑虑,难得耐心道:“你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强撑。虽然沐悦说你懂医书,不过我还是派人去把丁蓟叫来吧。”
“真的不必了。”我想也没想,立刻拒绝。来的人越多,我就越难以掩饰心中情绪。我深深呼吸两口气,将心中的不适压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正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极低的扣门声。
“谁?”成希沅先一步问道。
“丹妃娘娘问玲珑郡主是否已经安好,如果没事的话请郡主回陵室若是还不舒服,丹妃娘娘一会儿过来看看郡主。”是婢女的声音。
我心中一沉,余光瞧见成希沅眼底飞快闪过不愉的神色。她很快回道:“已经没事了,你去回姑姑,说我马上就过去。”
门外人应了一声,却没走,只在外面候着,身影印在门纸之上。
“先皇已逝,抄再多经书有什么用!姑姑总也不心疼我,不跟圣上禀请回宫的事儿就算了,连我和别人多说会儿话,解解闷也不许。”她嘟囔着,然后转动美目,望向我,“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刚刚抬脚,她又回过身来,三两步凑近,压低声音说道:“帮我给肃玦哥哥带话,就说我一切安好,让他切莫为我挂心。”
怔愣了一下后,我点点头。成希沅这才羞涩一笑,抚了抚衣上褶皱,走出门去。
一个时辰后,在司夜和沐悦回来前,我已经尽力收拾好情绪,来正常面对他们。
我决定不告诉司夜这件事。若是我猜测无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严重,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堂动乱,甚至……牵连到知情的人。
听到外头有敲门声,我深呼吸一口气,一脸平静地打开门时。
沐悦推着司夜进来,关上门就便连忙去斟茶。司夜将头微微仰靠在轮椅的后靠上,眼底有深深的疲倦之色,但依旧半张着眼眸,对我问道:“如何?”
我点点头,道:“得了一点消息,有用没用还不清楚,就懒得说了。”
司夜接过沐悦递来的茶,吃了一口,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
沐悦见我们这样,忍不住笑道:“郡主刚才表现的得不错呢。我就怕你问我什么是凤仙透骨丸,那样可露馅了。”
我回赞道:“我更佩服沐悦你,平时看着温和老实的,撒起慌来却是脸也不红。”
“还不是因为主子交代一定要办好……”刚才撒谎撒得镇定自若,沐悦此时反倒脸红了。
我想到一事,问道:“成希沅突发的痛疾,是不是你下的手脚?”
司夜懒懒道:“难不成,她知道你要见她,故意找上门来的么?”
“看不出啊,你也会做这种事。”我啧啧几声,上下打量着司夜。他脾气虽古怪些,但素来做什么都直来直往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手段。
“有几个像你一样呆傻,还能在宫里完好无损的。”他冷哼一声,眸中有几许恼意,继续道:“况且,这药还是你的好兄长陆青给的,你要回去好好谢谢他。”
“原来如此。”我连连点头,赞许道:“果然还是我陆青哥有办法。”
司夜正吃着茶,听到我这前后截然不同的论调,忍不住呛了一口,连咳了好几下。
沐悦连忙过去帮他抚背,虽然看出我在玩笑,也不忘维护似地说道:“郡主有失偏颇。刚才随机应变的可是我家主子。”
“哦?”
沐悦低声说道:“那会儿玲珑郡主突发痛疾,丹妃立刻传了御医过去。祀典还在准备,秋律君以听到纷扰为由,前去查看。老天帮忙,那玲珑郡主居然想以病痛为由,逼御医上书圣上准她回宫。她在那里大吵大闹,不肯喝药,于是,秋律君跟丹妃提议,让御医带郡主先去休息。主子这话一说,丹妃自然不好让玲珑郡主继续呆在先皇陵室胡闹,自己无事也不便离开,就点头应允。”
沐悦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道:“一出陵室,我就按照秋律君的吩咐,上前关切,并透露出昨日你给我家主子服用了凤仙透骨丸,效果甚好。那玲珑郡主和御医置气,想也不想就要跟着我过来取药。再后来,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我听她三言两语说得简单,却也知变数难测,实际执行起来有多不易,于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对司夜和沐悦鞠了一礼,诚挚道:“谢二位大侠。两位才智过人,演技精湛,令人钦佩。”
沐悦听到我这不伦不类的措辞,有点傻眼。司夜倒是镇定自若地颔首,淡淡道:“别的不说,幸亏沐悦机灵,若和你一样笨,这场戏就砸了。”
沐悦脸上一红,连忙侧过身假装斟茶倒水,结果原本已经斟满的茶杯往外溢水,她一时更加窘迫。
“后来,是你跟丹妃说,玲珑郡主在我这里?”我随口问沐悦,替她解困。
“丹妃诵经时,我们下人不能随便进去。我后来一直在秋律君身边帮着祀典的事,没再见过她。”沐悦答道。
我想起丹妃特意派人来寻成希沅的事,隐隐觉出其中的意味她果真有戒备之心吧。
“有什么问题?”司夜问道,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去揉眉心。这几日,他本就心伤,除了忙于祀典,还要分出精力帮我,昨夜定是没有睡好。这让他看上去十分疲倦,原本就轮廓深刻的脸上,透出淡淡的青白之色,让人于心不忍。
“没事。”我连忙回道:“听说用过午膳就要回宫了,你先去歇息一下吧。”
司夜看上去累极了,也不再与我客套,点点头,示意沐悦推着轮椅出去了。
午膳后没多久,我们就坐着软轿下山了,等从山脚坐马车回宫,再回到殿内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将至。
说起来,这算是我被困于宫中后第一次出来,呼吸外面的空气。可是,不管是来,还是去,我心中都压着不同的事,一路上连马车轿帘都懒得打开,更别提去看宫外的风景。因为这种情况下的出宫,根本不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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