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都是兄弟间的趣事,并没有什么机密啊。”大哥有些不解。
阿妩笑着摇摇头,道:“你心眼太实,跟我说话时毫无防备。若有人心怀叵测,有意在旁偷听,恐怕能猜出你身份非同一般。”
见大哥一脸震惊,她又细细解释,“你平素说的确实没有什么机密,可是那些事发生的场合、你的言谈见解、处置之道,但凡上心,都会明白这不是一个普通兵士能做到的。两国现在虽未交战,却有好战之人心思不死,我不想你因我埋下什么隐患。”
“阿妩……”
“你不用为难,也不必告知我什么。在我眼里,你只是阿修,是走夫还是贵士,并无差别。”
阿妩姑娘笑着说,也正是这番话,让大哥对国别身份一直顾虑的心终于确定下来,也是那一瞬,内心的天平彻底倾斜,便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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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那你最终把身份告诉她了么?”韩二问。
“不必了。”大哥摇摇头,笑了,“阿妩如此聪明,不说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是真的不必知道罢了。况且,想要娶她也是我一己之私,她早笑说难之又难,劝我顺其自然。”
“真是个特别的好姑娘。”我感叹道,这等洒脱明达,在现代也少见。
“确实,她自小就一人采药为生,却不见生活愁苦,很爱笑,也喜欢帮助别人。”大哥望着远处,脸上不经意间染上一丝红晕,“她总说自己生活无忧,我要是真想接济,就去接济那些穷人。我啊,想帮帮她,也只能在她采药时打打下手,下雨时修修屋顶……”
“大哥,我真想见见她。”我脱口而出道。除去她可能是未来嫂嫂外,这样的姑娘,本身就让人有好感。
“好。”大哥笑了笑。
“等我和陆青去从军的时候,就带上你去看看。”韩二难得地体贴。
“嗯。”陆青点点头。
“看来两位小弟,都是想做将军的人,有志气。”大哥用手去戳韩二的额头,韩二往陆青身后边笑边躲。这气氛,完全没有所谓的上战场的悲壮萧瑟,果然是将军世家。
我吃着点心,笑着望着他们,想着遥远的以后,真正做了将军的他们,会是如何风光。想着想着,渐渐有点走神,也不知道他们都成为将军的那一天,我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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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晚宴是一家人难得团聚的时刻,因为“我”的醒来,这个时刻更显得没有一丝缺憾。虽然没有我想象中的府内看戏,流水宴席的大排场,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品着美酒佳肴,言笑晏晏,却也是最平凡不易的幸福。
这里有守岁的习俗。晚宴后,大家就着月色和不时绽放在天上的焰火,在门外廊下铺上软垫席地而坐,等着新一年的到来。我平素早睡,所以起初还跟大哥他们说笑几句,后来不知不觉坐着就睡着了。
守夜人们的欢呼声把我吵醒,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天上一盏盏的摇曳的明灯,仿佛静距离地看到满目星辰,美不胜收。我将醒未醒,只觉自己就像一盏灯般摇曳在墨色的天上,逍遥自在。
“歌儿,娘准备了你的念灯,你快去跟且修他们一起放灯。”娘不知何时已经守在我旁边,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柔声细语道。
我迟钝地点点头,揉着睡眼向远处大哥他们那里走去。
“小妹,你醒的正好,正要去叫你,快来放你的念灯。”大哥笑嘻嘻地招呼我。
“念灯?”我愣愣问,难道就是天上那些孔明灯?
韩二用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天天看戏本子,这都不知道。”
“一年之初,以念为祈。”陆青轻声道,俊秀的脸上不知是酒意还是愉悦,竟难得有几丝红晕,“小妹可以许下自己的祈望。”
祈望……看来这是古代的许愿灯啊。
“大哥就不能祈望了?”我突然发现四人中,只有大哥没有念灯,不由问道。
大哥哈哈一笑,“大哥现在不需要祈望,我想要做什么,会用自己的能力竭尽而为。”
我回味此话,不由会心一笑。
“好了,快放灯吧。”韩二催促道。
我点点头,接过大哥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灯引,属于我的那盏念灯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慢慢升起来,向着天上越升越高,越升越远。
“小妹的祈望是什么?”韩二迫不及待地问。
我抿嘴一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心口。
韩二精致的小脸上立马露出不甘又不屑的神情。
“看来我们的赌注没有结果了。”大哥笑道。
看着我疑惑的神情,他解释道,“我们刚在打赌,说你会许个什么祈望。我赌小妹想快点长成大姑娘,且行说你肯定是许愿要多多的戏本子,陆青这家伙只说不知道,没有参赌。现在看来,这赌注没有输赢。”
我哈哈一笑,“非也非也,你们都输了。我早晚会长成大姑娘,急什么。戏本子,我想要,娘就会给我买,我还至于向老天要吗,至于陆青哥,不赌本来也就是输啊。”说着说着,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大哥难得回来,一个祈愿你还藏着掖着不说,这可不像你。”韩二激将道。
“困了,我去睡了。”我没有理他,作势打了个哈欠,一揉眼睛,一副困不可支的模样转身便走。
“小妹怎么说走就走了。”我听见韩二有些不满的嘟囔,“这时候,正是拉大哥斗地主,杀杀他锐气的时刻啊。”
大哥又轻声说了什么,因我走得快,已听不真切。
我没有回头,匆匆跟爹娘告辞后,快步向自己的屋里走去,连秋香也跟不上我的步子。
如此异常的表现,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就在刚才,在这个万家团圆、如此幸福的时刻,我猝不及防地想到父母和妹妹的脸庞。每一年除夕,我们总是欢聚在一起,吃着妈妈做的可口饭菜,酒足饭饱后,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吐槽。跨年的时候,家里所有的灯都会亮起,喻指一家人迎来光辉灿烂的新的一年。这些仪式简单又俗套,却也这样年复一年的上演,因为这就是我们平凡人,最普通又最温馨的春节。
如今,我的魂魄飘到了这里,原本的一切又会怎样呢?
要不是赶紧掩饰,我险些在大哥他们面前泪盈于睫。我不想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失态,只知道我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掉眼泪,更不能告诉他们,我的祈望不过是回到自己的世界罢了。
此外,即便不想承认,我内心已然显露出了一丝逐渐生根的不舍,对这里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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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的几日过得十分悠闲,大哥给我们讲疆域的奇闻逸事,我们拉大哥红红火火的斗地主。鉴于少年将军的威严,大哥自然不能做“大冒险”游戏,只能折杀了好些银子。
初四的一早,宫里来人传了道圣旨。全家人一起接了旨后,便聚在前厅。
我之前也听家中老仆说过,韩家世代将军,爹又多次镇关有功,因此圣上给韩家将军一个特许,年关之时,若无大事,可先归家团聚,再进宫回禀关情。皇宫所在的京城西望城距离钺氏镇并不算太遥远。
“明日动身。”爹道。
“夫君和且修从未耽误面圣,陆弟是御封的平域将军,但腰伤不耐车马之劳,早得圣上特许不必进京。“娘有些踟躇道:“此次为何特意颁旨?”
爹默了一刻道:“夫人说的不错,这道圣旨的意义不在字面上。”
“夫君是什么意思?”
“归家之前,我便收到宫中肃太师托人送来的消息,圣上近月身体不适,愈发迷信。贴身有一玄学术士,听说歌儿之事,便断言她是祥云转世,若圣上召见一面,也许病情会有所转机,所以这道圣旨应该是提醒我携带家眷,尤其是歌儿。”
“歌儿之事如何被人得知?”娘不由惊道。
“夫人莫惊,歌儿之事并未传扬。”爹安慰道,“只是此事不敢欺瞒圣上,那术士也是从圣上口中无意听到,此外,除了朝中几位挚友外,再无他人知道此事。”
我也听秋香说起,爹娘为了防止我遭到异样待遇,对外只宣称幺女身体孱弱,并未提及久睡之异,对每一个来为我看诊的医师术士也都重金下了封口令。至于府内众仆,感念将军夫妇仁德,更是闭口不谈此事。
“我是祥云?哈哈哈,圣上还真相信啊。”我忍不住笑出声,想象自己是一朵胖胖的云彩的样子,只觉十分搞笑,但笑了一阵,却发现众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要相信科学啊,我刚在心中呐喊了一句,又猛然觉察,这不是我的那个世界,况且,我来到这里本身就不是科学能解释的。
沉睡十一年,又莫名醒来,虽然我已经极力掩饰,但是家中人对我醒来便会言谈读写,智力甚至高于同龄孩童的表现不是不惊愕的,即便他们勉强理解为我在睡梦中完成几年的成长,但是始终会有困惑。看来,祥云这一说,看是荒谬,相信的却不只是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