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府门口,陆青和夏晓侧身站着说话,陆青高出一头,微微颔首而笑,夏晓则闪动着一双琉璃般的眸子,若有所思。两人容貌出众、风姿超俗,站在一起,赏心悦目。
夏晓一见我,便迎上来,眼中似有担忧,“且歌,陆青哥说你近日一直闷闷不乐。那天的事……是我只顾着置气,没有考虑你的心情。”
我微微有些诧异,这两天我依旧吃得多睡的香,何曾闷闷不乐,但见陆青在旁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顺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是我不好,贸然插手。”
“你心地善良,我是知道的。”夏晓一副真诚的样子。
“好了,走吧。今日夫子要讲的地理常识,小妹你这方面最弱,还不先去看看。”韩二皱眉道。
“哦。对,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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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惯的东西一时离不了,荷包我没找见,是在你那里吗?”
刚进书塾不久,眼前这一幕,让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出了问题,一向对封无视而不见的夏晓,居然一早主动走过去跟封无说话,简直判若两人。
显然,觉得自己出问题的不止我,还有封无。他本来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怀着迎接女神的目光看着夏晓落座,却不料“女神”降临身边。
“晓儿……”
“若你没有捡到,我再去问问别人。”夏晓平静地说,似乎真的只是问一个普通“同学”。
“在我这里。”封无脱口而出,匆忙从身上取出那只荷包来,递过去,却又有些不信似的,双手静止在空中。
夏晓默了一瞬,接过那只荷包,轻声道:“谢了。”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这戏剧般的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显然戏的主角之一,封无也不知道。
夏晓走过来,美丽的脸上显出一个笑,轻声道:“且歌,你可安心了。”然后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端正坐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正好季苍夫子和陶家兄弟一齐走了进来,今日的授课便开始了,夏晓也就再没回头。
盯着夏晓的背影,我心里惊奇不已。难道她是为了我所谓的郁郁之情才做出这种举动?可是她之前的行为,让我觉得她和封无的关系已经差到一定程度了,夏晓会为了我的感受让步大这个程度?就我和她的关系,我完全不信。
我不自觉的将目光游移到陆青那边,他似已料到,对我略一点头,似乎在告知,不必着急,回去自然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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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课后我却没等到陆青,他称有些事情,没有和我们同行。夏晓似乎要去什么地方,也先走一步。只我和韩二一同回去。
韩二斜眼瞥了我一眼,“你和那封无素不相识,这么卖力帮他,还求陆青出马。”
我尚在不解,但也冷哼一声,“我才没求陆青哥,是他助人为乐。”
“陆青人好,但他的性格,从不会对别人的事主动干涉。”韩二摇摇头,叹口气,“算了,他是切切实实把你当亲妹,才这么由着你。”
“二哥,你说这话口气很像七八十岁的老爷子。”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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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吃过饭,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回自己屋子的时候,正碰上陆青沿着石径小道不急不缓地走来。
“陆青哥,今天是怎么回事?”我老远看见他,忙跑去拽住他衣袖。今天的反转戏让我很是摸不着头脑,急需一个解释。
陆青一侧嘴角微微扬起,俊秀的眼中含着笑意,低声道:“要在这里招供?”
“啊,不是,不是,快进屋坐下。”
我招呼着秋香去泡茶,自己和他隔着茶几对侧坐下。
“正如你听见的,我告诉夏晓,你因为那天的事十分郁郁。”
“她因为我就改变了态度?我对她好像没那么重要吧。”我有些惊讶。
“你想的不错。不过,昨天我去看刘一兄时,透漏了另一件事。这样她可借你的由头,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此话怎讲?”
“也算是天意。我之前偶然听闻,封无父亲的胭脂阁半月前有位女堂管离开,所以在另择人手。封无一人在胭脂阁处境艰难,要能借机招进一两个放心人,今后的路才不至于走到穷途。”
“你说了这件事?可是夏晓看上去不太喜欢封无,会去帮他?”
“她几分帮他我不知,但她要帮自己。”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刘一兄曾说过,夏晓性子孤傲,寻常小店杂活断不愿做,但他一人谋活,手下还有些小乞儿时时需要接济,所以,日子过得较为清苦,他自然无妨,只觉得委屈了妹妹。”
“所以,夏晓会动心胭脂阁女堂管的工作。”我接口道,想起夏晓平时与我们的接触中,目光里隐忍的不甘和刻意的无谓。
没人比她更想要脱离一直清苦的生活。
“她不甘心,就要自谋出路。问题在于,封无是胭脂阁的少爷,即便心动这机遇,她对封无有怨,如何能轻易低头?退一步说,若是低了头还谋取不到,岂不是自折颜面?所以,这时候,你正好给她铺这个台阶。”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奇道。
陆青笑笑,“我告诉她,你因为那次弄巧成拙闷闷不乐,让我们很是担心;而封无若是错失这个良机,恐怕以后再难找到机会对抗林夫人。若她能不计前嫌,这两个问题都能解决。”
“也就是说,这个台阶是,她是为了安抚我和帮助封无,才低头去谋取女堂管的位置?”
“对,不过这个位置也不用她争,自然会有人帮她争取。”
“封无。”我点头了悟。照往常的气氛看,若是能寒冰得解,封无无疑会使出全力。
陆青笑笑,“如此机遇,又不折颜面,她想一夜也就明白了。”
我叹了一口气,绕这么大一个圈,就因为夏晓强烈的自尊心。话说回来,我也有些能理解,除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外,她也得赚钱为刘一大哥分忧吧。
但,还有一事不解。
“陆青哥,我看封无对我们似乎没有好感,他那边你又怎么说?
陆青抿了一口茶,“今天下课后,封无找了我。”
“找你?”
“那次他经过我身边,我对他说,或有转机。所以夏晓向他要回荷包后,他就来找我了。我简单提了几句,他本对夏晓有愧,又和她有少年之谊,不管有没有为自己打算,都会为夏晓拼力争取女堂管的位置。”
“少年之谊?他们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啧啧两声,想我平时八卦总是不成,陆青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倒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为人孤僻,防备甚重,却是个性情中人。”陆青看出我的心思,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原来,封无猜出此事多亏了陆青,放学后特意找陆青道谢,同时也不隐瞒,将与夏晓的旧时往事简单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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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无和夏晓,两人曾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夏晓跟她娘改嫁到封无家隔壁的时候,夏晓才五岁,封无八岁。夏晓娘忙着伺候家中生病的老汉,较少管她。封无的娘可怜她,倒常让她来玩,所以,封无相当于扮演了她哥哥的角色,总是带着她,夏晓虽然早慧,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所以很依赖封无。
封无的娘故去后,封无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间,这段时间一直是夏晓在精神上支撑他。有时封无在外讨生活时被街上的混混们打了,也是夏晓一边哭一边给他包扎。再后来,林老爷找到封无,封无也为了完成他娘临终希望他认祖归宗的遗愿,跟着林老爷回去。
封无想过带夏晓一起走,但跟着林老爷一起来的还有林夫人,说话做事尽显尖刻泼辣,若不是自己一无所出,恐怕林堂父子未必能顺利相认。
封无考虑了一晚,觉得此时不能带她走。一来,夏晓虽甚为依赖他,但毕竟不是孤儿,并非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二者,夏晓即使愿意跟来,林夫人也同意,最多不过在府内做个丫鬟。看林夫人对自己眼底的厌恶,折磨夏晓来发泄怨气也不是不可能。夏晓性子高傲,恐怕很难承受。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留在她娘身边,至少不用做下人受气。
封无想着,有朝一日,等自己有能力了再回去找她,但在林家主妇强势的环境下,封无过得也不过是表面比下人好一些的生活,他除了跟着府内的武师偷偷苦练身手,其余皆无长进,这相见被一推再推。
“原来如此。”我已然明白,“难怪夏晓对封无态度那么奇怪。”
陆青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好了,我只需略微周旋一下,其余就看他们自己了。”说完,端起茶盏,微噙了一口。
“你真厉害,换做我,就应付夏晓那点小心思,就已经有心无力了。”我赞道,挤挤眼,问道,“二哥说你一向不掺和别人的事,这次这么帮他们,是帮夏晓还是封无?”
陆青扭过头,面色如玉,长眸轻舒,“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