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之中,是没有太阳的。
同样,黑夜也不属于这里。
天空中,只有滚滚翻涌的魔雾在笼罩一切,在魔雾之下,永远是灰蒙蒙的一片,除了黑白两种颜色,没有一丝的明亮可言。
而在其中居住的“弃民”们,就在这日夜混乱的区域中生活,被魔气侵蚀的他们,永无出头之日,只能在这黑暗的地域中浑噩生活,面对这消逝的时间,一如他们面对无望的未来一般。
混沌无边。
这次碎片发生的地界,正是黑渊的最边缘,这里离撑天柱断裂的最中心,已经有段相当大的距离,没有黑渊中部横行的鬼物与游荡的行尸,亦没有随时夺人心魄的游荡天魔,与在黑渊中心倾覆的各大门派,危机四伏的洞府旧址更是相差甚远。
虽说周身的灵力和修为在这里被压制了九成九,但是行动思维,都与常人无异。
看起来天气阴暗点之外,这里跟黑渊内部相比,还算是个安适的地方不是么?
其实事实远非如此,四境十方各大门派进入黑渊的青年才俊之中,却有五成折在这看起平静的黑渊外部之中。
一众在四境十方翻云覆雨的天之骄子们,在黑渊之中失去他们引以为傲的依仗。
而在满心怨愤的弃民眼中,这些全无黑渊行走经验的“外来人”,就是些皮薄肉美的弱小肥羊,等着他们这些饿狼宰割。
在黑渊边缘密布的客栈酒楼,更是狼穴中的狼穴,平日里装作亲善和蔼的长辈相邻,一旦深入其中的肥羊们步入套索,便露出凶残的獠牙来。
四境十方门派中,凡是有黑渊经历的长辈,都会劝诫自家的晚辈,在黑渊之中宁肯风餐露宿,也不要为寻一时的舒适就在黑渊之中住宿。
毕竟“黑渊百日难,难关在枕边”可不是虚言,这是太多在温暖床铺长睡过后,却永远无法醒来的血腥教训。
而“呈鲜楼”就是这些凶险客栈之中,最为狠毒的一个,老板诨号“剃刀”与众多伙计都是炼体修道极处的狠角色。
身在其中的旅客,往往连一顿饭都没吃完,就成了他们刀下冤魂。
今天就有一双可怜的小情侣,落入瓮中了。
情侣中的男人一身水蓝色的华服,浓眉大眼甚是俊秀,看上去就是十分忠厚之人,此时一双大眼睛微含泪水,面色涨得通红,捏着饭碗的手臂不住地颤抖,似乎承受了不能忍受的冤屈。
“我明明就吃了一碗粉,你凭什么冤枉我?”
而站在他对面,肥头大耳摆出一副慈祥面目的酒楼老板微笑的站在他面前,嘴中怯懦的说道。
“客官你说笑了,明明就是两碗,在座的各位可都是开眼看着呢,您这样名门正派出来的才俊,总不好欺压到我们这些不能脱身的苦哈哈身上吧?”
老板嘴上说的虽软,可是围在这小桌四周,目露凶光身形矫健的伙计们,却手握着各种滴着血液的刀具步步靠近,看来今日如不把事情讲明白,这对小情侣是绝不可能安然走出这酒楼了。
男子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四周的食客们,然而目光扫过,一众食客或低头或侧盼,对这明摆着的构陷视而不见。
弃民们自然没有这份热切的心肝,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而同是四境十方修士的外来人对他们毕竟素不相识,谁人敢在这黑店中主持正义。
毕竟如今修为浅薄的他们面对厨刀利器,不会比牛羊们更能挨刀。
男子身边的女孩更是像吓傻了,低下圆圆的小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只知道用洁白的小手捏住男子的衣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在门派中养尊处优依旧,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屈辱,一掌拍在身前的黑木餐桌上,震得菜汁飞散,碗碟在地面上碎成一团。
“你放屁,我,我会贪图你那一碗粉钱,我可是出身于北水王族,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
这老板此时也不再做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冷声说道;“我不管你是仙界圣尊还是天生灵种,不给上这一碗粉钱,你们便走不出这个门去。”
这男子简直气的要呕出血来,指着那肥胖的老板喝骂道:“我已经将这粉吃进肚子里了,你这样污蔑我,难道叫我把肚子剥开给你看么?”
听了这话,老板和围在四周的伙计哄然大笑,老板伸出满是肥油的手指点在这男子的额头上,满是嘲笑的说道。
“小子,你这点能耐,全放在放狠话上了吧,你要是真有胆将肚子剥开,自然是能够证明,可是,你有这个种么?”
这男子被老板粗壮的手指点在眉心,又是屈辱又是恶心,浓眉下的大眼都要瞪出血来,终于忍受不住,狂吼一声,起身飞扑到一位手持尖刀的伙计身边,一把将他手中的利器夺了过来。
一众伙计都还以为他被冤枉的失去了理智,纷纷狞笑着向他走来。
不料这男子红着双眼嘶吼一声,双手握住刀柄,竟一刀刺向自己的腹部。
噗的一声,暗红的鲜血喷用处三丈多高,将那靠在近处的肥胖老板从头到尾淋了满身,连着身边的伙计都被溅了一身血点子。
本来往日这黑店使出这样的伎俩来,这些外来客要么就是死活不肯认动起手来,被伙计们拿下随意拿捏,要么就是花钱免灾,被他们讹诈的身无分文。
像这样的愣头青确是闻所未闻,所以一时间,酒楼的众人都是愣在了原地。
“你,你现在看看,我到底吃了几碗粉。”
这男子下刀极狠,将整个腹部都剥开剥开,漏出里面血红色的胃袋来,还未消化的肠粉从胃部的开口中漱漱流出落在地上,甚是骇人。
在对面被溅了一身老板却已经回过神来,狞笑一声道:“只是胃里的粉流出来,万一化到了肠子里呢。”
这男子挥刀之时只是凭着一时意气,此时已经痛的面色煞白,五官都扭在一起,听到老板的话语,绝望的嘶吼了一声,将尖刀寸寸向下,将青色的肠子挑出来。
这柔软的肠子被尖刀一挑,立刻从中断开,然而其中只有污秽的鲜血流出,哪来的什么肠粉。
“看清楚了吧,你他娘看清楚了吧。”
听着男子近乎疯狂的嘶吼,老板的脸上再次堆起笑容。
“看来我真是错怪小兄弟了,不过呢,你还是不能走。”
男子已经因失血过多站不稳,被眼中含泪的女伴扶住,气若游丝的说道:“为什么……我明明……”
老板大笑着挥手打断他的话语,不急不缓的说道。
“这一是不知道你方才有没到茅房将那碗粉拉出去,二嘛,你当我这些茶碗不要钱么,这可都是遗迹之中的宝物,每个都价值万金,你可得一一陪我。”
男子此时的血液已经快要流尽,只能绝望的闭上上双眼,就此昏了过去,若不是修士的生命力强悍,早就气绝当场了。
老板冷笑着抹了把脸上鲜血,暗笑一声,这小子弄出这种场面给谁看呢,真要是豁出性命与他拼斗,没准还有一线生机,老子本就是开黑店,害怕这地上的血撒的多么?
只是倒是省却了一番功夫,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握到手中算是全不费工夫了,这外边来的娘们最是娇媚可人,玩弄起来,跟着老家的糙女人比起来完全是两码事。
胖老板一步一步的走近伏在男子身上的女孩,就在他肥胖的大手马上要握在女孩圆润的肩头之时……
“老板,这位兄台明明就吃了一碗粉,你不是哪里记错了?”
这清亮的嗓音在这寂静的酒楼,响的像一声炸雷。
听的酒店老板暗骂一声,今日怎么这般多寻死有道的杂碎,回身一看,只见不远处坐着一黑一白两位男儿,经历过这么大的乱子,酒楼中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早早走开了。
但是这两位,却依旧像在自家庭院般闲适,黑衣的那位专心直至的吃着身前的大碗面条,而那说话的白衣男人看到老板投来目光,施施然站起身来,竟然还捏着酒杯向老板施了一礼。
老板看着这白衣男人挺身而立,好似个好似白月照进黑渊的光影一般,竟让老板没来由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
老板被这感觉气的发狂,一脚踏在身边的长凳上,就像踩在眼前这个小白脸身上一般。
这些外来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等我将你踩在脚下,看看你能不能继续装模作样。
“好小子,你说这死鬼只吃了一碗粉,那可是你的一面之词,谁人能给你证明,难不成,你是他的同伙?”
酒楼老板大喝一声,身边的伙计也是调转身取向两人走来。
这白衣男人听见这话,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挥手道。
“老板说笑了,这酒楼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能说没人证明呢。”
老板本想一个不多,两个不少,将这爱管闲事的小子一并解决了,一听他这话,实打实的吓了一跳。
难不成这小子在黑渊之中有什么人脉,如今在四周埋伏我?
“没错,那小子明明就吃了一碗粉,你个肥贼又开始乱放屁。”
老板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四出观望一周,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可是听这语气,又是本地的口音,正暗自疑惑,又听得一声叫骂。
“你这瞎猪看什么呢,老子不就在你脚下呢么?”
老板猛然发现这声音是从低下传来的,脚底也传来不住的震动,低头一看,脚下的长凳像匹小马似的乱晃。
直吓得他一个飞猪纵跃跳到一边,指着白衣男人喝道:“你这使得什么妖法。”
地上的凳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砰地一声跳起凳身,直直的向胖老板头顶砸去。
“还妖法,你个没良心的,老子扛着你的臭屁挺了这么多年,你得了痔疮就怨我,把我打发给这些外来客坐,如今还说我是妖法,我他娘跟你拼了。”
板凳君虽然奋不顾身的向胖老板飞去,但终究是一块凡木,被胖子随手一挥就碎在半空中,化作漫天的木屑。
“不要啊,阿凳!”
猛听得身边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大厅中硕大的黑木桌子甩开四只木腿跑到木屑身边,方方的桌凳四处乱挥,想要将板凳拼起来,然而无伦这木腿如何努力,阿凳终于离它而去。
“你,你好狠的心啊,我们自小就跟着你,你怎么好下这样的毒手,我本来还想着帮里不帮亲,现在我要大义灭亲!”
“你靠这招坑了多少人了,上次人家明明就点了碗爆肚,你愣是说人要了烤全羊,人家不同意,你还剁了人家两条腿,你他娘砍腿就砍腿,倒是瞄的准些啊,老子现在背上还带着印呢,你这样作践我们这些老伙计,你对的起谁啊。”
黑桌捧起地面上一地的碎屑,发出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钢锯再圆木上来回摩擦。
“不错,阿桌说的对,我们不干了,你们这帮杂碎,斩人就斩人,偏生要往骨头上劈,砸的我们胸卷背凹,你们还怨我们,天杀的,我们设计出来本就是做菜的,你们这些狗日不看说明书么?”
一众伙计手中的厨刀止不住的乱颤,纷纷脱手而出,刀剑指向原来的主人,口中叫骂不已,酒楼中一时遍布金铁交接之声,火光四起。
“嗨嗨,你们几个注意着点,火星子都溅在我这边了,我可跟你们这些泥腿子不同,老板最喜欢的就是我了,每每杀了肉猪,大小财务可都是记在我身上,不过老板啊,你可否一次就记准了,为何等兄弟们看过了,你还要来再改一遍,这刮刀蹭在身上,甚是不舒服呢。”
此话一出,酒楼伙计看向老板的眼神都变了,怪不得分在手中的“下水”越来越少,原来是这胖子从中作梗,奶奶的我们为你打生打死,你还要阴我们一手,没见过这么心黑的。
“你个狗杂碎,先拿你这个掉书袋的开刀。”
餐具餐桌们齐齐大喝,一窝蜂的冲到柜台之间,足足有半人高的账本四散而逃,被厨刀追的漫天乱窜,酒楼的伙计也是眼中露出幽光,各自远远离开,再没有之前的团结了。
这老板开始威逼他人之时还不可一世,不料片刻之后,竟到了这样背腹受敌的境地。
可这酒楼老板真是不负“剃刀”的凶名,非但没有丝毫的畏缩,反而大笑三声,向着远处一黑一白的两人厉声叫道。
“没种兔崽子,竟弄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我还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老子这就是实打实的黑店,但凡有外来的肉猪到这来,男的杀了吃肉,娘们的就生生玩死,怎么着,命都要没了,说你多吃两碗粉,怎么了?”
“阎王爷都不收老子,这天地间那有什么报应可言,那些死鬼我杀了就杀了,若是那些怨鬼敢回来报复,老子就再杀他们一次!”
言罢,又伸手指向远处各怀心思的伙计大骂道。
“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没了老子的帮衬,能用上那么华美的东西,能玩上那么光溜的娘们?王八蛋,吃着的时候记着我,现在要坏我的点子?这两个横爷明显就是要拔我们寨根的,你们还跟个傻卵狗似的窝里横,都不要命了!”
这酒楼老板在黑渊边境经营酒楼多年不倒,自然有这两把刷子,这一番话说出去,一是叫一众伙计意识到,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二是激起他们的凶性来。
要知道在黑渊之中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迷信天命,轮回这样的学说,见到这样的种种异样,心里保不齐往怨鬼复仇的方向想,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但是经老板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这里又不是黑渊中部,寻常的鬼物,壮年男人一泡尿就给浇散了,自己这边兵强马壮的汉子们并排一站,啥鬼物都得绕道走。
一众汉子纷纷暗啐一声,今天的怪事太多,叫这些小东西给吓着了,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买卖,还怕报应?
等反过味来,一众伙计也是目露凶光,纷纷运起炼体功法,身形都大了一圈,脸上露出凶残的笑容,要把这个搞事的小白脸撮扁捏圆。
“味道不错,真是可惜了。”
这边正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这边这位浑身上下除了脸部和手部尚能见到白影,周身不见一个白点的黑衣男子站起身来,身姿笔挺的好似酒楼之中猛的多出一支高洁的黑松。
这棵好似墨水漆成的“黑松”却有两朵星辰挂在树尖,等他玩笑似的用筷子在瓷碗上敲出清脆的响声,直直的转过身来,众人这才发现此人的一双眸子仿佛暗含星系,微微一转动,竟好似银河流转。
他将面前的一碗面条吃干抹净,将铺在桌面上的洁白桌布扯翻,在嘴上蹭了蹭,随手丢在一边,轻声说道。
“你说没有报应可言,怨鬼回来也不怕,我到是不信,这怨鬼若是出现在你身边,你怕是第一个尿裤子的吧。”
这胖老板冷晒一声,不理这蛊惑人心的小子,准备直接动手,在他身后的伙计却猛的发出一声尖叫。
胖老板听着这叫声,头皮猛的一紧,身后汗毛没来由的竖将起来,寻着声音像后方一望,只见身边不知何时连了一条瞧不清虚实的青色细线。
而顺着细线往远方一瞧,绕是他凶性非凡也是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
只见细线远远连着一位浑身血污的的断腿男人,此时正双手撑着地面,向自己爬来,在身后划出一道血红的长线,看见胖老板转过身来,猛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伸出被沙石磨的血肉模糊的双手泣声叫道。
“我只吃了一碗粉啊,你还我腿来!”
老板汗如雨下,这男人他如何能够忘记,他不就是两月前不肯付粉钱,叫自己砍断了腿丢在门外,被土鸦生生啄死了么,自己明明看着他死去了,难道真的是冤魂前来索命了?
肥胖的身躯向后退了一步,却险些跌了个跟头,低头一看,自己的大腿被不着寸缕的女子丝丝抱住,感受到老板的目光,她抬起头来,露出没有双眼,黑洞洞的眼眶。
“你,你把我的眼珠藏在哪了?”
老板的喉咙像是被冰冷的手掌死死捏住,想要惨叫,却发不出声来。
这女子生前宁死不从,被自己活生生掐死,可双眼依旧死死的盯着自己……
于是自己就挖了她的眼睛!
如今,如今他们都来复仇了么?
老板大叫一声,狠狠的向下挥拳,向女子头顶打去,本可开山裂石的一拳却从那瞎眼女子的头顶穿过,就像穿过一团凝聚的冷水。
女子冷笑起来,那笑容在面容上扩散,逐渐变得狰狞,直至裂开到耳根,她咧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老板的大腿上。
胖老板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拼尽全力的扭动身体,然而这女子却犹如附骨之蝇,死死的挂在老板肥胖的大腿上。
而酒楼之中其余的伙计大多都是如此作态,被恐惧逼得不能自已,个别几个甚至躲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
虽说酒楼之中被这二位搅的天翻地覆,可这一黑一白两位男儿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这群满手血腥的杂碎可不会等着自己死掉,一旦受到生命的威胁,他们仍会不顾一切的反扑。
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两人纷纷运出兵器对敌,白衣男子拿出暗藏血线的长剑,黑衣男子的长剑则是一面黑一面白,正要动手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
随着这酒楼老板发狂的摇晃,他肥胖的身躯竟然飞速的长出黑毛来,连面目也变得狰狞扭曲,不多时竟然完全失去了人型,变成一只不住发出惨叫的肥大野猪。
而其余的伙计也或多或少发生变化,生出些许黑毛来,纷纷惨叫不休,一身的炼体功夫半点也施展不出来。
黑猪绝望的向黑白两人扑来,一只洁白如刚剥开鸡蛋的拳头却猛的横在它硕大的猪脸之前,略略一停,然后夹带风雷之势狠狠砸下。
这黑猪的大脸就好像刚出炉的面饼碰上抡圆了的铁锤,眼珠都随着爆开的血浆飞出去老远。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趴伏在开膛破肚男子身上的女孩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兔起鹘落,一招就结果了酒楼老板化身的黑猪。
杀死黑猪之后,这女孩余势不停,双手抓住只剩下腔子的黑猪,纤瘦的身体整个倒将过来,在半空中叉开双腿,风车似的转了一圈。
大吼向前的两名伙计躲闪不及,被两只穿着金鞋的小脚狠狠地踢在下巴上,脑袋瞬间掉个,脖子都拧成了麻花。
女孩转身落在地上冷笑一声,一手提起追捕账本的黑色长桌,反手丢向跑向门口的伙计,那可怜的家伙一条大脊登时被砸成锐角,屁股都贴在后脑勺上。
仅剩下一个伙计跌倒在地上,被这血腥场面吓的几乎发狂,看到两只沾满血迹的小脚向他走来,不顾一切的狂吼一声,向前猛扑。
那女孩一把攥住这名伙计抓过来的大手,像个娃娃似的将他往地上一掷,摔得这伙计哇的一声呕出血来,整个人像大虾一般蜷缩成一团。
女孩却没打算放过他,一脚踏在这人正在剧烈喘息的胸口,高高抬拳头。
一拳。
两拳。
三拳。
女孩起初挥的缓慢,这伙计还有闲空发出凄厉的惨叫,虽着女孩雨点般落下的拳头,他恐惧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最终戛然而止。
然而女孩仍是没有停止,像是机械一般,面无表情的挥拳下落。
直至这可怜的伙计变成一张贴在地上,血肉构成的面饼,这女孩才站起身来,抚掉粘在手指间的骨渣与碎齿,白葱一样的修长手指没有半点伤痕。
“嘿呦,不想半路杀出来俩碍事的杀才,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
白衣男人见到这惊骇的一幕,却只是眉头一挑,随后上下打量了眼这圆脸姑娘,笑道。
“在下南境嘉望门,林师任,这一路上见到不少黑店匪寨破碎不堪,仿佛被凶兽踩踏,传说是两位外来的侠客悍勇无双,所到之处摧营拔寨势不可挡,还以为是哪位长辈大能终于下决心肃清这些弃民,想不到竟是两位机智百出的少年英雄。”
这小妞本来就没生什么气,只是烦恼这两人横插一杠,听到林师任自报家门先是一惊,又听到他言语客气,自然不会再摆脸色给他看了,轻哼一声道。
“原来是威名赫赫的南境第一剑,在下辑渊司包端秀,见过林小宗主了,我们哪里有这么大本事,况且若不是你们扰乱他们的心神,这家伙的黑净毒也不会发作的这么快。”
一说到这,包端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身边开膛破肚的男子小腿上,骂道。
“姚正瑾你个瘪茄子,连我都耍,前天非搞的吐血三升,昨晚你又来割腕自杀,今天把肠子都飞出来了,你作死上瘾了是吧?”
姚正瑾本来躺在地上挺尸,被包端秀裂石碎冰的一脚踢中,啊呦一声跳将起来,肠子还留在外面乱甩。
“又误伤我,不是叫你瞄准了打么?呦,怎么还掉上猫尿了,哈哈,你还真信啦?”
原来这家伙方才躺在地上等着奇毒发作,一时无聊,竟然睡了过去,被包端秀一脚踢起来,还以为这小妞又杀红了眼,正在四处乱捶,抬眼一看包端秀小脸上的泪痕,顿时明白过来。
包端秀赶紧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见到姚正瑾一脸贱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挥起银锭子似的小拳头作势欲打。
姚正瑾大笑着躲开,这才见到身前面带笑容林师任与皱眉不语的黑衣男子,顿时喜出望外。
“呀呵,又有新朋友来了?你好,你好,某家北村小卒姚正瑾,您是?”
林师任躲过姚正瑾甩动的肠子,大笑着握住姚正瑾伸过来的手。
“北水王族果然名不虚传,姚兄的外体化身可是连我都骗过去了。”
姚正瑾一手忙着将断掉的肠子塞回体内,一手摇晃着笑道。
“什么北水王族,我老爹都亲口说没我这个儿子了,到是林兄这手‘惊物动’当真精妙,我们北边虽说消息不通,可也听说过对神念研究者,无人能及得上嘉望门半分,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名副其实啊。”
众人正自寒暄,抬头观望的黑衣男子却向上拱手叫道。
“楼上的朋友,如今危情已结,你还要观望到几时啊。”
众人听到他这般说辞都是一惊,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楼上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就有一身着青色道服,剑眉丹凤眼的俊秀男子从楼上走下来,向黑衣男子拱手回了一礼。
“早听说钟天圣三位亲传弟子,个个都非等闲之辈,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星眸’继吾言,一双神眼可明事理,断因果,可真是让张某人大开眼界呢。”
这男子缓步从楼上走下,脸上虽然带着可亲笑容,嘴上也十分客气,可仍是能看出他的骄傲来,只是向林师任与继吾言施了一礼,对一边的包端秀和姚正瑾是理也不理。
而倒在一边,被桌子砸断脊椎的伙计此时却还没有咽气,看到这人下来,却是仿佛看到了大救星,伸手狂呼道。
“张老板,救我啊,张老板,你别忘了……”
这张老板对这伙计的呼救声却是视而不见,从他身边走过后,也不见什么动静,这伙计七窍都溢出黑血来,当即毙命。
继吾言看到这张老板走过来,却是离得老远,挥手笑道:“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怎么比得上毒影贺守兄这般善于躲藏呢?”
言语之间,却是暗讽他行事阴险,这张贺守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大笑一声向继吾言与林师任拱手笑道。
“林兄继兄,既然首恶俯首,我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此别过,我们净杉木后再见吧。”
言罢,一挥衣袖,施施然走出门去,依旧未看姚正瑾两人一眼。
包端秀嘿然一笑,向站在一旁的继吾言道。
“原来是新学的继兄,我听说现如拓侯盟盟主张鼎元与钟天圣势同水火,怎么他家的大师兄见了您还这般客气?还有,林兄与他同属嘉盛盟魁首,你俩怎么不见亲近呢?”
林师任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嘉盛盟早就貌合神离已久,从我父亲那辈起就经常发起摩擦,我父亲之所以深入黑渊未尝没有有其中的缘由……”
姚正瑾此时已经将内脏全都塞回体内,听了这话与包端秀对视了一眼,接着嘿嘿笑道。
“有些人在高处久了,便越来越失了初心,这话我进了黑渊才有所领悟,之前总是奇怪,这些黑店匪徒虽然在黑渊中盘据已久,但对大门大派来说,仍不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还能日复一日谋财害命,想来他们就是这些强豪们设下的刷子了……”
继吾言接着说道。
“这张贺守与他那师尊同心,拓候盟上上下下,又有哪个把我们小小的新学放在眼里呢?越是面对弱小的对手,风度翩翩才显得优越吧?”
继吾言说到这却是话锋一转,一直温和的双眼闪露出冷厉的光芒来。
“迟早有一天,这拓候盟会不遗余力的贬损我们,厌烦一切与我们相关的东西,打压一切与我们相关的苗头,到那时,我们才算成功了。”
一边姚正瑾却摸着下巴笑道:“我看还有一点,那就是你们新学的人起名字都太柔了,听起来一点都不吓人,人家自然对你重视不起来。”
一边的包端秀噗呲一声笑出来,小声道:“我刚才就想说,您这外号怎么像小姑娘的名字。”
继吾言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帮人能吐槽到自己外号,闻言也是一愣,下意识回道。
“我向来不太擅长取名字,这都是旁人瞎抬举,那你们说,我取个什么花名才好?”
一边林师任捏着下巴笑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霸气的外号还是以刀兵之物来取最为霸气,我看林兄的兵器如此独特,为何不以此为花名呢?”
众人看他说的头头是道,纷纷投之以瞩目,只见林师任自信的说道。
“不如就叫熊猫剑如何?既有东境祥瑞之兽加成,又形象有霸气。”
一阵沉默过后,余下三人齐声说道。
“不不,还是星眸好听点。”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和的杀喊声,众人回身望去。
原来是一众餐具桌椅终于将账本团团围住,几个板凳压住它四个边角,菜刀肉锯一拥而上,给这可怜的本子乱刀分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