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阵阵松香怡人,桌旁香茗热气袅袅。
处理完事务的澹台真人难得清静,才刚刚闲坐。门外的通报声,就在这时好死不死的再度响起。
本想着不是难事,随手打发便好。哪知,这一见,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别说了!任务完成……你先起来成不成?”
霜雪玉莲完好无损的带来回来,顺路还灭了三名散修。尽管卫誓和张远川因此受伤不假,但辅以丹药,静养几日不还是能活蹦乱跳。如今,天魂宗什么都缺,就是治疗外伤的丹药不缺。
人这不是都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吗?如此算来,最差也只是有功无过。
你这伤都没养好,就屁颠屁颠的跑来,口口生生的愿领责罚,是嫌自己不够忙……找事吗?
澹台真人无奈看着单膝跪地死活不肯起来的贺道诚,脑袋隐隐生疼。
足足半个时辰的滔滔不绝,让卫誓亦是生出一脸难色。他手足无措的站在侧边,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想了想,还是小声劝了起来
“我只是宗门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贺老您至于吗?”
“混账!”闻声,贺道诚猛的抬起头,身子侧过,怒喝道:“你还敢多嘴!学堂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是不是?不服管教……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老夫以后还怎么见人!”
当时的场景,贺道诚现在回想起来,一阵阵的后怕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卫誓若是真要出了岔子,不要说别人怎么评价,就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老老实实的听着,卫誓头埋的更低,一副受教的模样。嘴里却悄然嘀咕道:“不是赢了吗?能有什么?”
“你说什么!”贺道诚胸膛剧烈起伏,那嘀咕就响在耳边,听的一清二楚。也跪不住了,呼啦一声站起。“赢?你知道你是怎么赢的吗!才修了两门术法,很厉害?你当对手是谁?他们是散修,是穷凶极恶的筑基境散修!”
贺道诚越说越怒,那三个散修,除了易涛有些本事,那俩猎户打扮的筑基修,算个狗屁的筑基。
炼气筑基境的修士斗法,一拼真元,二拼法器。这两人一个拿叉,一个持弩,都哪跟哪?事后检查,连个纳戒都没,包袱里更看不到半块灵石,居然尽是些金银细软。
一边盘算着节约真元,一边没有趁手法器,穷的就差卖屁股的散修,能有几成战力?就这,还只能说卫誓运气好,杀了个轻敌大意的,若非如此……
“你打的过谁?你杀的了谁?便是最后……你那魂的动作若再慢上些许,你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骂了许久,贺道诚终是口干舌燥。深深的疲惫浮在脸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老您是内门弟子,堂堂结丹境修士,而我现在还只是个外门弟子。况且,只要是咱天魂宗的,我都愿意……”说到这里,卫誓偷眼撇了澹台真人一眼,见两人都没有出声打断。卫誓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笑容显得尤为灿烂。
“一命换一命!”
“你……”贺道诚半响回不过神来,沉默片刻,脸色温和了几分。“哪有着样的道理,你可是宗门的未来,现在弱小不算什么,总有长大的一天,哪是现在的价值所能衡量的了。都谁教你这么做的?”
“宗门记事上写了不少。”卫誓低头老实回道。
贺道诚哑然,宗门记事他当然看过,细细想来,还真透着这么一股味道。
“这一次,我当然也能选择逃走。”卫誓已是扬起了头,笑容一收,目光微凝。“那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依旧遇到危机怎么办?还要逃走吗?”
“恩。”贺道诚艰难的从嗓子眼里将这个字吐出,心口却像堵上了什么,极不舒服。
“那是不是……连到了毁宗灭派的时候,我也要因为实力不够……而逃走?”卫誓语气骤然激烈起来:“还是要我逃走是吗?一个只会逃跑的懦夫,算什么未来!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修士,修什么仙!”
“父亲母亲都是为宗门而死,凭什么我就不可以。”卫誓红了眼睛,转向贺道诚,躬身一礼。“贺老,您的心意,弟子心领。您这么作,为了什么……弟子,明白!”
“可,哪怕一次的软弱,我都不想有。我是卫誓,我是天魂修。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死在眼前,我做不到!”
“哪怕是死?!”贺道乾呆呆的望着前方站着笔挺的少年,带着如同标枪般的锋芒。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身影中,蕴满了力量,难以动摇。
这一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问话,让他突然有一种扇自己嘴巴的冲动。
“我不怕死!”卫誓神色突然暗淡,咧着嘴惨笑起来:“就算真的身陨,最难过的人,该是父亲母亲……可他们,不是不在了吗?”
“老的还没死,要你小的挣命!你的……”
“咳!”澹台真人狠狠的咳嗽了一声,严厉的目光如同一盆冷水,泼的贺道诚瞬时清醒了过来。心有余悸的长出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漏嘴。
“代宗主……”抬起头,贺道诚不甘苦笑,目光带着求助之意,望向了澹台真人。
看来口口声声的愿领责罚,只是附带。贺道诚真正的来意,还不是为了眼前这倔强如牛,混不听劝的少年么。澹台真人微微摇头,想让自己来说教一番。可就算是他,说出来的话,卫誓真的肯听么?
放下手中的拂尘,他站起了身,绕过了桌案来到卫誓身前。
卫誓喘着粗气,重新低下了头。先前的那一番话还在耳边回荡,让他心潮久久难以平息。接下来,只怕……
“好孩子,好孩子!”一张温热的大手落在了卫誓头顶,揉乱了他的细碎的头发。卫誓诧异的抬起了头,向上看去。
善于和泥的澹台真人无愧人老成精,他很快便收拾好情绪,面色一历的教诲起来:“那也不能以身犯险,修士首先要作的就是惜命。增长修为,练习术法,那个不要时间?你自己可以不给自己时间,但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想都不要想。”
澹台真人挑起了眉头,淡笑道:“不听话?难道你想以后但凡出任务,我都给你找个护卫。”
卫誓咧起了嘴,狠狠的摇了摇头。那场面,单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他可不想成为宗门的负担。
“那就不要莽撞!”澹台真人笑笑,接着又意味深长的叹道:“修道是一条艰难的路,没有畏惧之心,是走不长的!弱小,什么都护不住。强大,才能撑起一片天空。”
“弟子谨遵教诲!”卫誓低头一礼,再抬起时,眼角多了几分调皮,嘿嘿傻笑着挠起了头。
“下去吧!”
“代宗主,您?”贺道诚终于回过神来,连声问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这臭小子挺难搞,唉,真要出了事,怕是整个宗门都得跟着发疯喽!”望着卫誓一摇三摆的渡出殿门,澹台真人由不住的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这个在入宗考核上流眼泪的小鬼,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目光落回贺道诚身上,他笑着传音道。
“无需担心,他明白的。以后……看的紧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