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天光城一些算不得繁华的小街小巷,彻底热闹起来。
一间略上档次的酒楼里,人声鼎沸。十几名少年正围在桌前把酒言欢,喝的酣畅。
桌上鲜美菜肴渐渐化作一片狼藉,这酒才刚刚喝的起劲。在场少年一个个穿金戴玉,看起来各个身家不菲。然而举止言行,则少了几分大家出身该有的气度。敲桌子划酒令,放浪形骸,没有丝毫遮掩。看模样,完全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纨绔。
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也不过刚到三层炼气。其余大多是一层二层的炼气实力,根本不值一提。在这个以拳头讲道理,以修为论高低的世界。除了出身比常人好些,还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背后的家族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重视,憋屈和压力难免让他们心有牢骚,吃喝玩乐无非是一种宣泄,一种放松罢了。
“你们听说了么?”
天南地北的闲扯中,一名始终沉默的少年抬起头。他身形消瘦,又生的矮小,一张枯瘦脸庞脸颊凹陷,着实算不得俊俏。唇边新鲜的两撇短须,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明明一副未成年的身材,面象分外老成,着实有些不搭。
像他这种拿不出手的容貌,自然是讨不到太多的重视,完全是个边缘人。
此时纵然开口,身旁喧闹依旧。但当他下半句含糊说出,周围便瞬时静了下来。一双双复杂的眼睛,直勾勾的聚集一处。
“长古街药符阁的掌柜……被人打了!”
“朱明你可别瞎说,这是大事!”身旁的少年连忙劝住,随即举杯向着四周致歉道:“喝大了,喝大了……没事!”
这里终归是天魂宗所辖城区,谈别的没事,但若是妄议与天魂宗相关的事情,说不得就会惹出麻烦。少年有着疑惑的看向朱明,心道:“不应该啊,这才喝了多点,以他的酒量还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朱明似乎真的喝大了,他本就被酒精染红的脸庞,再度涨红几分。一挥手将劝阻少年的手臂打开,目光迷蒙的嚷嚷起来。
“谁说……我瞎说了?我家下人亲眼所见……这……难道还能有假?”
打了个酒嗝,朱明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抓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身旁的少年也没有再劝。
不过话头一起,想要止住可没那么简单,周围少年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长谷街药符阁,那是天魂宗的产业啊!”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假的……敢打药符阁掌柜,不要命了?”
“只是一个掌柜而已,天魂宗不会……”
就在这时,一名皮肤略黑,长的孔武有力的少年站了起来。他看向朱明,脸色隐隐有着不善,开口嗤笑道:“听说你家背出了天魂宗,已经迁离城区,你小子莫非还因此怨恨上了?造谣也要有个限度,你可小心惹祸上身。这种事,说出来谁信啊?”
“啪!”朱明两手重重按在桌上,再抬头时,声音则冷了几分:“怎么不信,这就是事实。天魂宗是强大……我背地里嚼舌头也算是错?他们不去抓凶徒,难不成还会来抓我?”
“不过,依我看哪,这事肯定是不了了之。”朱明低下了头,他身材矮小,便是撑着桌子站立。脑袋深深埋下,便是靠在身边,都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阴暗中,朱明唇角微微勾起,精亮的双眸透出几分阴冷,那还有醉酒的样子。
“徐武……你说我心有怨恨,呵呵。我朱家背离天魂宗跟我这旁系弟子有什么关系。不过呢……天魂宗若真要管,会拖到现在没有解决?新派的主事,不就是天魂宗的人么?”
说道这里,朱明抬起头,再度恢复了先前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那可是五名筑基修为……筑基修啊,为了区区一个掌柜……犯的着么?还不是不闻不问!真可悲。看来家族的选择还挺明智……说难听点,就是找个主子当狗腿,总要能罩的住。每天提心吊胆,那可真是连狗都不如了……”
“徐武,听说你家现在还在帮天魂宗做事……”
“你!”徐武听不下去了,猛的一拍桌子,狠瞪朱明。以往还会认怂的朱明,此时却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又是一杯酒灌下,朱明的声音骤然拔高。
“别当是我瞎说,纸里包不住火。药符阁掌柜究竟有没有挨打,明日你亲自探寻一番不就知道了!”
这一声,引动着周围的酒客看了过来。
“这是真的?”
朱明信誓旦旦的模样,又不惧怕查证。这一次,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背后的家族依旧靠着天魂宗吃饭。不久的将来,他们同样会被安排到不同的产业,为家族出力,也是为天魂宗效力。
他们心中不愿相信,谁不希望自己能有个光明的未来。药符阁掌柜被打,无疑成了他们心中的一道疤,让他们不觉心冷。天魂宗会怎样处理,那五人的下场又会怎样……
那是筑基啊!为了一个近乎凡人的掌柜,去报复……正如朱明所说,犯得着么?
连徐武都不再说话,低垂了下头。他无从辩驳,毕竟自己家族行事,不就是这样么?
少年们各想各的心事,连议论的心思都没了。唯独朱明一杯接一杯,自酌自饮分外畅快。
“今日有凶徒于药符阁作乱,现已伏诛!从今往后,凡乱我宗门产业者……杀!”
就在这时,闷雷般的宣告声隆隆滚过。一众少年再抬头时,只觉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天空,不觉变的有些明亮。
“这就是你说的不管不问?”徐武呵呵讥笑道,他没有多说。就这么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宣告响过,朱明楞在当场。直到徐武身影消失,他才回过神,跌坐下来。无力的抬起眸子,望向身边的先前劝阻他的少年,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朱明,我看错你了!”
少年目光冷淡,朱明从他眸子中,看到的不是劝慰,而是一种浓浓的厌恶。
“这消息不管你从何得来,未免也太灵通了吧?你私下怎么说我不管,即便说的再过分也与我无关!是有人指使,让你散播谣言的吧?可你为什么要说给我们听!你……连我们都要利用,你……拿我们当什么了!”
周围少年的眼神全都变了,出奇的一致,那是一股能冷到朱明心里的陌生。先前他们没反应过来,现在他们全都明白了。
没人再说一句,哪怕是咒骂,他们都觉是在侮辱了自己。
“完了!”
朱明只觉世界一片昏暗,呆呆的看着那一道道离去的背影,空荡荡的一桌独留他一人。朱明终于慌了,嘴里不住呢喃着。
“怎么……会这样!”
相同的一幕,在天光城各处上演。
……
陈府,陈雨别院。
“滚!滚!”
暴怒声从屋中传来,一名佝偻老者狼狈的从其中跑出,临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陈雨坐在床边,怒气在他脸庞停留,惹出一阵青红转换。本该不染尘埃的地面,如今落满了零碎。
静静坐了不知多久,陈雨突然起身。一抹手上纳戒,一方造型精美的小盒落在桌上。
夜色清宁,一道流光无声从陈府飞出,摇摇射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