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品验堂往来走动,热闹鲜活。收获冲淡任务中的辛酸,喜悦亦能让暂时人忘却忧愁。驻派弟子提前回宗这个插曲,终归还是没有引起众人太多注意,更没人去深想。
一切如常,卫誓反而皱起眉来。
毕竟他没那么广泛的交游,那些被指认出的内门弟子,便是锐天峰的都一个不识,更别说其它四峰弟子了。所以别人谈论那些师兄趣事的时候,他的心思没有丝毫偏移,只是越想越觉不对。
这其中透着说不通的古怪,耐人寻味。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才需要动用如此多的人手。宗内留守修士的具体数量,卫誓接触不到,但估摸着怎么也有数万人。结丹众多,更有成婴,元婴境的长老坐镇。单是这些力量,便足以震慑整个西山域。
那为何还要召回弟子?是因为两渡领吗?
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但卫誓不会。让宗门这般兴师动众,那些散修也配?!当初都被天魂宗撵狗似的赶出天魂山脉,即便撞了大运,侥幸咸鱼翻身,短期也绝非宗门对手。泊居异地,四处飘零,想再度崛起,哪会有那么容易。
到底是什么?卫誓额头冒出冷汗,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
“莫非是其它三宗?”
品验堂事毕后,卫誓没有回返竹楼。而是来到了另一边的承务堂,有些事情需要他去验证,否则,他无法安心。
眼前的景象,令卫誓楞了神。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再挪不动脚步。
偌大的承务堂中,仅有数名恒天峰弟子在职,放眼望去再无其它。僻静清冷,乍无人息,与隔壁的热闹喧嚣如隔天地。那八块任务玉璧暗淡无光,上面更是信息全无。
“这位师弟,承务堂今期不会发放任务……请回。”
一名面色红润,须发皆白的灰袍老者迎上前来。人未至,声已发,老者例行公事一般的将卫誓拦下,和颜悦色挡不住眼中的愁苦。
未及卫誓开口询问根源,老者似早已料到,自顾自的喃喃起来。“究竟为何如此,你无需问我。我亦是不知,一切皆为宗门决议。”
……
弯月当空,万里清明。轻薄淡光透着冷厉,并不能让人感到丝毫暖意,向来不会有凉意的山风,一阵吹拂下,亦是变冰冷刺骨。
山下万里,灯火通明。各地驻派弟子齐齐归来,久离归家的热切,熟人相见总免不了一顿寒暄,便是想不热闹都难。
唯独天魂峰,冰冷阴森,仿若令一个世界。率先知道消息的宗门长老,已经开始全力备战。他们知道的更多,明白的也更多。普通弟子在化神手下犹如蝼蚁,化神只能由他们这些长老拼死力敌。
死亡的气息压在心头,没人会心存侥幸。无论想要活下来,还是想在死的有所价值,都应该尽可能的利用着短暂的安宁,武装自己。
萧青河是个例外,幽寂山道,萧青河低眉负手独行。他本想换换心情,奈何议事时诸位长老浮现变换的表情,偏偏在此刻盘桓脑海,挥之不去。
放弃两渡岭,意味着先前的布置一朝尽废。所以长老们,有不甘,有怨气,有复杂,……调回诸多驻派弟子,意味着天魂山脉中,很多地方无法保障。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没人知道,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也可能糟糕到难以想象。
于是,又是一片迷茫,不解,甚至是愤怒,参杂出现。
萧青河轻轻摇了摇头,一桩桩尽是取舍,皆出自他口。尽管自己神色始终如一,坚定果决。但那些长老脸上所显现,正是自己心中所想。一个小人藏在心里,神情变换,呲牙咧嘴,
好在最后,绝大多数人还是醒悟了过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至于在一众长老的口诛笔伐下,狼狈不堪。
其实不管他们能否想通,都不重要。萧青河颇为心累,甚至有些羡慕他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舒心而生,悍勇而战,然后坦然而死。可他不行,谁让他是宗主呢?
宗门延续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至于其它,哪怕心中再不舍,再不愿,他有又能如何。
苦笑中再次抬头,萧青河脸上微微发怔,自己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里是澹台真人的居所。
一间不大的小院,由一尺高的矮篱围拢。院中植些简单花草,散着淡淡轻香。茅草搭出的简陋背后,还依照着真人喜好,植下了几株裁剪得当,直挺苍劲的暗翠青松。
略带风雅,普通安宁,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萧青河念头一转,一摇三晃的踱入院中。谁曾想,却是禁制未开房门未锁。
数天过去,澹台真人如同失了魂的症状还是没有丝毫减缓。看的出他在焦灼,忧虑,在绞尽脑汁思考这什么。甚至连自己进门,都半响未曾察觉。
并不是人人都不怕死!
萧青河对自己说,澹台真人仅是自己游历路上结识好友,从未说过拜入宗门。便是天魂宗内门,萧青河尚不敢说人人敢死。
随便寻了处木椅,萧青河闷坐片刻:“我的布置,还算可行?”
澹台真人头也不抬的应了声:“可行!”别人看不出,他如何会不明白?而萧青河谈兴不减,憋闷久了正需跟人倾诉。
“区区一个化神,顶多是疥癣之疾。麻烦是麻烦了一些,可想动摇我天魂宗根本,无异于痴人说梦。便是再多几个,我天魂宗想吃还是吃的下的。”
萧青河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微微一顿,语气变的分外肃然:“消息是从莽骨宗境内传来的。”
有些话无需说满,足以心灵神会。
短暂的沉默后,萧青河幽幽叹道:“尽管真正对立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坏结果未必会发生,所以你无心担忧。”
“妖族才是我西山域大敌,这些家伙怎么就想不明白?没了我天魂宗,他莽骨宗有什么好果子吃!”萧青河笑声传出,没有应和有些尴尬。这些在澹台真人听来,还真没什么好笑的。
笑声渐息,萧青河挪动屁股,坐到了澹台真人身边。如同换了一张面孔,眯眼含笑,神色轻松。
“你我久不切磋,我如今的修为,恐怕你还难以看出……”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道出真相:“其实……我早已是化神!”
澹台真人愕然抬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并不符合预期,可萧青河依旧满意。他轻轻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随后起身离去。该说的都说了,就看他能否想通,宽心下来了。
背影远去,先前沉重脚步多了几分轻松。
澹台真人回过神,目光怔怔。一向沉稳的他竟是如顽皮少年般舔了舔嘴唇,无语摇头。
“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当我成什么人了!”
夜色宁静,澹台真人躺身而卧,心中亦有决断。
“其实,我并不畏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