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誓从朦胧中醒来,天色已经微微转暗,大部分同门还在沉睡之中。他们太累了,无论身心。精神绷的越久,想要恢复,那就得付出与之相匹的时间。大多数人席地而眠,躺的横七竖八,若不是地面早已收拾干净,一眼望去,还真有点惨烈战场,横尸一片的模样。
下方垫着厚厚的一层兽皮,这皮毛柔软细长。躺在上面几乎像是陷入其中。整个人被柔软包裹,有着说不出的舒适,好似有无数张细嫩的小手在服在抚弄全身。卫誓下意识的伸手在皮毛上摩挲,模糊的视线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空气中烤肉的香气还未完全飘散,每一名天魂宗弟子都是大肚汉,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晚到底烤了几头牛,吃过几只虎。每一个人都在胡吞海塞,歇斯底里的狂欢着。除了美酒稍有不够,其它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一战下来,他们有太多的积郁需要发泄,悲伤也同样需要缓解,有时候放纵就是最好的发泄。吃一顿,睡一觉,逝者已逝,在场的弟子谁还没见过几次死亡?
过去是过去了,但却会成为记忆的一部分,埋藏在心底!
卫誓目光微斜,邹明辉带来的遣散弟子们负责四方警戒,其中还有几人在队伍中间走走停停,照料伤员。
相比卫誓他们这一帮一路拼杀才逃得性命下来的弟子,他们状态保持完好,除了赶路带来了些许辛劳之外,几乎再没有什么损伤。他们就像路过的看客一般,见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大场面。,然后又观赏了一回元婴大能与惊天蛇妖的战斗。从头到尾,恐怕也就是收尾时的血腥屠灭他们有所参与,起到了些许作用。至于其他时候,存在感几乎完全没有。
不过,现在主战力需要修养生息,他们这帮生力军自然是要暂接责任,承担琐事。
卫誓看了一会,便不再留意。
事实上,自从开始修行,他便很少会像今天这般沉沉睡去。毕竟寻常的修炼都是张弛有度,能拼到这般极限,战到遍体鳞伤,唯有出宗任务时的生死相拼。
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黄昏的慵懒温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令人陶醉,望着头顶渐渐由灰转黑的云朵,眼皮渐渐变的沉重起来。
如此也好。
正当他准备放空心神,再好好享受一下这片刻的轻松。正当睡意微微泛起,一张熟悉面孔,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你醒了!”
蓝小凡凑在了卫誓身边,脸上泛着浅淡的笑容。他看起来更瘦了,双颊微陷,楞角分明。明亮的双目炯炯有神,与他的笑容相伴。显然没有太多的悲伤与其他复杂思绪。
卫誓点了点头,翻身坐起。他这才发现,身上的血污已经消失一空。曾有人为他擦拭过身体,身上因为战斗而留下的伤口,该处理已经经过了处理。剩下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则已经开始愈合,一道一道,仿佛新鲜的粉红涂装。
卫誓一边检查着身体,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起了近况。
“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指令么?”
“没我们什么事了!”蓝小凡一屁股坐在兽皮上。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该忙的着一口气也该都忙完了,你忘了?本属于我们的任务,不是早就结束了么?”
是啊,早就结束了。他们成功的找到了那些潜伏者的巢穴,并一个不剩的将他们尽数诛灭。有没有漏网之鱼,是原先他们最关心的话题。不过相比现在逃得一命之后的闲适,现在其他一切都显的不再重要。
卫誓没有出声发问,而蓝小凡则像打开话匣子一般,继续扯了起来。
“有安长老坐阵,哪还会有不开眼的妖兽撞上来?我们是杀的不耐烦了。可除其他师兄弟们,手里的家伙事还没饱尝鲜血呢。”
“这不,后续支援的队伍会在林中进行清扫,这一次可不是那些敌宗密探。但凡有些威胁的妖兽,都会被赶尽杀绝。毕竟这样的事情,宗门决不允许再次发生。”
妖兽与人相比更加冷血残忍,要想让他们真正长点记性。没有残酷千百倍的教训,如何能够起到作用?
若对其他修士如此大开杀戒,难免不会被人称作丧心病狂。况且天魂宗虽不曾以名门正派自居,但离那些以人骨炼器,人皮铸材的阴毒疯狂,总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最起码就算要做,也得是隐人耳目。
至于这些兽类,则完全无需计较这些。无论是妖兽,还是普通兽类,从牙齿犄角到血肉皮毛,就没一处无处的。白白挥霍体力的杀戮,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他们除了宣泄情感之外,又何尝不是来了一场,大丰收。
蓝小凡指着不远处堆叠着的皮毛,脸上绽开花一般的露出了灿烂笑容。具体是怎样的一个数量,轮不到他操心,也没人送上与他过目。
不过大致的情形,蓝小凡却十分清楚。他们烤着吃了的几只妖兽,只占其中很小一份。除了即将起运至宗门的大量好肉外,余下的普通兽肉则会分至兽巢林附近的军民。至于其他皮毛,角爪之类的精华,数量同样让人瞠目结舌。而最夸张的是,打扫战场之后,他们居然找到了六颗妖兽内丹。
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管卫誓问出什么,蓝小凡总能接过话头,滔滔不绝。他比卫誓醒来要早的多,没有首当其冲,耗费的精神也远不如卫誓所消耗的那么恐怖。
卫誓看着他,这才记起。炼魂一脉的修行之苦,本就久负盛名。其中负岳传承又是另一个极端,因追求力量而暂时舍弃防御。可偏生那有的修行,少不了负伤流血。他看到了蓝小凡的变化,却下意识的忽略了中间的过程。
谁又能想到,飞身挡下自爆,面对兽群如同巨人一般毫不怯场的蓝小凡,所经历的凶险,其实都不及他们这些遣散弟子。这才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真正意义上的出宗历练啊。
曾经的危险未能令他低下头颅,恐惧仿若只是一阵阴云,过后便云开日显,不留半点阴霾。
蓝小凡似乎成熟了许多,虽然这一小步在卫誓眼中算不得明显。不过很显然,他已经从一个需要照顾的好兄弟,变成了一个在出事时能搭把手的好伙伴。
卫誓想着这些,再次看他时,而此时的话题已经不知道被他扯到了哪去。
“顾师兄和安长老分别向宗门回报了消息,听说锐天峰纪峰主,镇魂峰张峰主,都在等待着,甚至宗主也在关注着此事……”
说到这里,蓝小凡故意压低了声音:“安长老向上回报的时候,我可听到不少吵闹……宗门内关心你安危的人可不少呢。”
“说的跟真的一样。”卫誓轻轻笑了,这样的开头隐隐之间总透着几分熟悉。他打量着蓝小凡,现在轮到他来对自己说教了。
“这样说的话,你也不差。至少,你父母会牵挂你的安慰。不是么?”卫誓双眸仿若会说话一般,直看着蓝小凡尴尬的咧起了嘴。
“卫师兄!”
远处传来一声招呼,马德峰走了过来。还未及卫誓开口询问,他便已是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
“钟师兄死了。”
钟师兄?卫誓微微一愣,随后猛然醒悟过来。马德峰口中的师兄他印象不深,却也依稀记得。在先前的围剿中,因那名孩童偷袭而负伤的弟子,正是被人称做钟师兄。
卫誓眼中一片黯然,那时他发现时已经迟了,若能再快一些,是不是就能将他救下了?
拖着那样的身体,与接下来的劫难抗争,果然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啊。
卫誓正想着,只见马德峰突然拜下礼。
“对不起”
在抬头,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已变成了通红。在修士的世界中,任何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道理,他马德峰现在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