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自己一度鲜亮的容颜包被成何种模样的皇太孙一瞬间似把世间整个红尘都看透了,他坐在那儿乖乖被喂完稀粥,乖乖喝完药,默默无声。
靠在床头瞥瞧一眼那双眼红肿,脸带稚气的米大娘子,皇太孙心道:天仙神明果然是公允有眼的,那日他赠她一额白纱,如今她还他一头“粽子”,正好落得了个报应活该四大字啊。
现世报,不怕晚。
米大娘子年纪尚小、至诚之人,吴道人说做牛做马都要将皇太孙照顾好,她果然说到做到。
皇太孙躺床睡,她靠床头浅眠,皇太孙睁眼起床,她洗漱吃饭喝药全权伺候,就差如厕都跟他而去,玉玥瞧她天真烂漫,暗捏拳头,嘴上却轻笑说:“御医说我只是被石子划破表皮而已,当不得大碍。表妹有伤在身,不必整日的在这里,这些端茶送水喂饭喂药之事交由下人便好,你快快回去歇着罢。”
天降此女毁他半世英明,他杀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呕心呕血,迟早有一日就要将自己给呕死了,那时,他就是脑子被驴给踢了才在假山后头出手击打君晨曦一下!
就该以表哥名义,备好嫁妆,将她打包送去君府才好呢!
米大娘子哪里肯丢下自己错手打伤的人离去,但是几次说留下照顾都被拒绝后,她虽天真迟钝,也看清楚明白了,皇太孙这是还生他被她一张道符炸了脸的气呢。
微微犹豫,米大娘子最终低声说:“那我、我就外头坐着,表哥如果有什么事儿,唤我。”
皇太孙随她爱干啥干啥去。
他自顾躺下休息,睡了一会儿,睁眼醒来,烛光昏暗,玉玥转首瞧墙角沙漏,已经子时一刻。
“殿下醒了,殿下可是想要喝水吗?”席今朝守在床头第一时间迎过来,眼见床上之人绷带包扎如干尸模样,竟也无半分异样神色,只管照样嘘寒问暖。
玉玥身子半抬起来,席今朝立即将人扶起。
“还在?”玉玥低低一句,不指名不道姓,席今朝立即就明,“米大娘子还在外间呢。”
皇太孙“哦”一声,又不起来了,躺下来继续睡,在就在罢,又不是他让守在外间的,不碍着他,爱干嘛干嘛。
席今朝却不这样想:“米大娘子真是心善,顾嬷嬷怎么劝她去休息,她便是不愿离开这儿,非要坐在那儿要等殿下您吩咐……”
“闭上嘴,没人当你哑!”
席今朝登时就停了嘴。
玉玥闭上眼,恨恨想,一张道符就轰碎了一座园中假山,一张道符就将自己轰的面目全非,就这样,也叫心善之人?如此,天下可就没有凶残之人了。
闭眼睡一会儿,又醒来。
外头的风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可闻,头顶床幔上的碧金纹饰望得皇太孙目光微怔。
定是白日睡太多了,吃了睡睡了吃,难免睡不早……
他往沙漏一瞧,正是丑时,距离适才子时一刻,不过睡了一个时辰而已。
目光不经意再次移到那通往外间的帘子……
玉玥在床上躺了莫约半个时辰,被子一掀,起身下床一气呵成,直往外间去。
罢了,他就认了这份担心之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席今朝堪堪睁开眼,就见皇太孙外衣都未披,赤脚套进鞋履里走了,顿时大惊,连忙抓起一旁的斗篷跟过去。
玉玥披着斗篷,掀开帘子,抬眸便看见了坐在椅上的米大娘子,一旁同时值夜的蝶儿睁开眼,正想行礼被席今朝一眼神制止,她瞧瞧米大娘子再偷瞥一眼皇太孙,无声一礼,退到墙角处。
烛光幽暗昏黄,玉玥借烛光而望,只觉单手托腮而睡少女眉眼朦胧,容颜十分能入眼。
他几步过去,站立在她面前,单手叩击几下桌面,托腮而睡的少女一个激灵,惊慌失措的弹跳起来,乌黑的眼睛,如受惊的小鹿一样让玉玥微微神荡。
“怎么坐在这儿睡,我让你早些回去睡觉。”皇太孙见她如此模样,语气不由都变弱不少,到底,她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夜间寒冷无比,你若在我这儿冻出个好歹来,我又如何向我父王母妃交代。我已经弄包成如此模样,哪里还有地方让父王下的去手再教训么?”
米大娘子刚欲想说什么的嘴听了这句话,羞红了脸,惭愧的垂首道歉:“对不起,是砚儿不听话,给表哥惹出大的麻烦了……”她抬首瞧瞧外头天色,又说,“表哥快进去睡罢,砚儿这就回自己院里睡,明日一早再过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
皇太孙想随手抄起旁边花瓶摔过去,将她摔的脑壳分裂让他瞧瞧她这脑子都装了什么。
“现在乃是丑时,外头大学纷飞冰冷刺骨,你怎么回去!”紫霞山到底是怎么养出的这个蠢钝如猪之人!
米大娘子望皇太孙恼怒模样,不由退两步,之前不听皇太孙的回自己屋内休息是错的,如今听皇太孙的话回去睡又是错的……她,她大概真的像她娘说的那样,太笨了。
这么一想,稚子心性就跑出来,眼眶都红了。
“大娘子,”席今朝见她泫然,适时接上道:“里间有床,大娘子先暂且委屈一晚罢,小的自小练武身体强壮,值夜一晚,一点儿也不碍事。”
那床正是他适才睡那儿为方便伺候皇太孙用的。
米大娘子抬首瞧玉玥态度。
皇太孙不可否置,真是这意思,他开口吩咐蝶儿:“将里头的床整理下。”
米大娘子亦步亦趋跟着皇太孙进内寝,蝶儿动作迅速,铺好新床铺,玉玥指着道:“先在这儿睡上一晚,明日再回去睡。”
米大娘子乖乖应了一声,自己除衣脱鞋。
蝶儿捧着她裙裳,一间内寝之中也就一个衣架而已,蝶儿偷瞥一眼坐在自个儿床边的皇太孙,快步过去,将米大娘子的外衣挂到皇太孙外衣的旁边。
再回首,米大娘子已经解掉所有衣物,只剩了一身中衣,蝶儿又垂首无声的将衣物挂好叠好,屈膝福身出了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