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抬头。“这字可不好断啊。”
沈杨笑着。“所以我才来找你。”
“可你知道的,”书生面露难色。“我只寻物,不寻人。”
“我本就为寻物而来。”
“是吗?”
“当然!”沈杨煞有介事地点头,补充道,“我所寻之物,乃一名叫凌御风的人形玩偶。该玩偶之形状外貌具与天下所知的那个凌御风相似。身长六尺,面貌虽不及宋玉潘安般让人侧目,却也能让人一眼记住。”
书生笑着,竟是和沈杨一起完善着人偶特征。“人偶穿白衣?”
“真不愧是杭城第一断字大家!”沈杨一伸拇指,赞道。
“但奇怪的是,”书生敲击桌面,双眼紧盯那个凌字,似真从其间看出什么的出言。“丢失时,这个名叫凌御风的玩偶,并未穿白衣。”
莫玄衣悚然一惊,他能确信,除柳婉清等寥寥数人外,再无人知凌御风到底身在何处。所以他紧盯书生,直盯得书生转头,出言询道:“两位既也为那名叫凌御风的玩偶而来,何不上前一坐?”
“你连这都能猜到?”莫玄衣及古菁迈步上前时,沈杨又是一奇。
“猜?”书生笑道,“说文解字中,凌之左边本就是三点。且他们所处亦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有了一点,自要再凑上两点方才完全。但今之凌字终也只有两点,所以,”他看着三人,继续道,“在你三人中,真正想寻那玩偶的,不过两人。至于是哪两人,想必就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沈杨与莫玄衣均未言语,反是古菁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那人不为凌御风来,又为谁来?”
“抱歉,”书生语调轻轻,全不为古菁的凛凛气势所扰。“在下只断失物,不测人心。刚才所言,不过信口胡说。”
“为何不测人心?”古菁站定时,莫玄衣已毫不客气地坐上了长凳。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我又怎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测人心?”
“但万物皆有其理,失是其理,得亦是其理,若断得失,岂非也是逆天而行?”
“在下不过觉得这人心,要比天意难测得多。”
“天意无常,人心定理,怎会有更难之理?”
“不,”书生摇头。“公子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天意定理,人心无常。”
“你识我?”莫玄衣面无表情道。
书生点头。“鱼肠玄衣剑,恰有幸听过。”
“可我并不识你。”
“恕我唐突。”书生拱手未起身,道,“在下苏程锦,不过一落魄书生。”
见他们聊得兴起,沈杨却是郁闷起来。
“老苏,你这可不厚道啊,凭什么他刚来此你就自报名姓?是我名声没他响呢还是我脸不够他冷?”
苏程锦笑道:“就这半月来看,你确实两样都不如玄衣莫公子。”
“那是我身怀重任,”沈杨辩解道,“不然,拯救凌御风的事,又哪轮得到他和马杰?”
“可你终是一事无成。”苏程锦打击得毫不留情。“且你每次来此均以假面目示人,心不诚若此,我又怎会立马告知以名姓?”
莫玄衣并未去理睬两人言语,他先将目光停在那面写有“只断失物,莫问前程”的旗幡之上,再皱眉,看向苏程锦,道:“先生前程似锦却不问前程,敢问先生可有功名在身?”
苏程锦笑了起来,沈杨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莫玄衣问他,他却在看沈杨。
“你认识我的那天,我也就认识你了。”
“这么明显?”
“奇怪的是你也从未遮掩过。”
“却也不过四字。”
“莫问前程苏秀才,”莫玄衣插嘴道,“四字,足矣。”
“苏秀才?”和一直不露声色的莫玄衣沈杨不同,听清这三字后,古菁再看苏程锦的眼神,已和方才有了明显的区别。
得晓沈杨之名时,她就不解那名响天下的抓鼠狗何以要每天躲躲藏藏的活。今日再见那六人中最神秘的苏秀才,她方发现这些名动天下的家伙,并不都和她想的一样。最起码眼前这两人,都无法与她想象中的影像相重合。所以她惊讶。
苏程锦看到了她的惊讶,却也和莫玄衣沈杨般将其自动略过。如此看来,这些所谓大人物其实又都一个样,起码在略人一事上,都出奇的相似。
“我们好像有些走偏了……”
沈杨话未说完,莫玄衣开口。
“只要记得来路,再偏也能再走回去,所以不急。”
“那公子觉得什么才是当务之急?”苏程锦道。
“前程都可不问,又有什么能再称当务之急?”
“性命可算?”
“非我之命,不可算。”
“朋友之命亦不算?”
“他应该过得很好。”
“那公子来此何为?”
“见见这天下奇人。”
“我算奇人?”
“算!”
“他也算奇人?”手指沈杨。
“不算!”莫玄衣很干脆地摇头,直惹得沈杨一阵气结。
“那你们要寻的那只人偶呢?”
莫玄衣摇头纠正道:“他是人偶,不是人。”
“在下口误。”苏程锦抱拳,又道,“那个名叫凌御风的,可算奇人?”
“他可称之为人,不是奇人。”
“奇人与人,又有何区别?”
“奇人难交,奇人行事不可解。而人可交,人行之事亦可测。”
苏程锦点头。“所以他才能为天下人之友。”
“所以他也才能为天下人之敌。”
看着一反常态说了无数话的莫玄衣,沈杨插嘴道:“神神叨叨的,我看你们更适合做朋友。”
苏程锦无奈道:“可我是奇人,难交的奇人。”
“我实看不出来,除断字还有些本领外,他到底奇在哪里?”沈杨看向莫玄衣。
“三十而知天命,不逾不矩,此为一奇。身处闹市,却能心远地自偏,此为二奇。重名在身,却几无人知其重名出处,此为三奇。有此三奇在身,纵无断字之能,亦可称之为奇。”
苏程锦不辩不推,竟是全盘接受下来,拱手道:“多谢公子抬爱!”
“我看其脸皮之厚,亦可再列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