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说过的，长衫巾还不能亡。”

语声很轻，那人走出时也没多大的气势。但也只需那一人，便足够让长衫巾前所有人都转身而视，目露畏惧和崇敬之光。

他的衣着打扮要稍比楚江宇好些，虽也丝缕条条，却不至于像楚江宇那样显得凌乱。

可能真是老了，所以才会被后浪追赶。虽不至被拍死沙滩，但那一浪一浪的冲击，却也让他踉跄，不复先前的吞并而噬，化后浪为前浪。

所以，当仇谨漫步而出，众人看清他不加掩饰的虚弱后，对楚江宇的能力又有了更鲜明的了解。和仇谨相斗不死，这已足以让人侧目而视。此时再看，除了相斗不死，还能伤了称霸江湖二十年的“勾魂墨衣”，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巨力？

钱缨想不到，甚连楚雾等人也想不到。他们不可能去说仇谨弱，哪怕自欺欺人，也没人会这么说。所以，由此仅剩的一个判别便是楚江宇很强，超乎想象的强。

钱缨只觉心脏已跳到了嘴边，汗都被吓得忘了出，直到楚江宇长剑收回，他才两股战战，周身冷汗直起，浸得全身衣衫都已湿透。

仇谨行出，长衫巾众便自觉给他让了条道路。

楚江宇并未迎上，他看那逐渐走近的身影，只看那逐渐走近的黑色身影。待其站定，他方开口。

“前辈拦不住我。”

想象中，仇谨应会举刺而进。怎奈今日已出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可此再出，众人还是忍不住要倒吸凉气。

“我知道”仇谨点头。“可你也该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自古欲为大事者，总要流血的。”

“那你为何要停？”

“前辈赐我剑十二之名，晚辈自当以礼相待。”

“停剑为礼的话，何不一揖到底？”

“有些事是终要的。”

“虽是要做，却也不用急此一时半刻。”

“江宇是个急性子，一旦决定，迫不及待便想做。”

“无人能阻？”

“不”楚江宇摇头。“江宇却也不是那种专断独横的人，只要所说有理，江宇便会听。”

“单只仇谨二字，可够”

“前辈独步江湖二十余年，单只二字，便值数万黄金，本是无论如何都够的……”

仇谨打断楚江宇，道“再加你心中所想，如何”

“前辈知我心中所想”

“你从不掩饰，故此天下眼明者，尽皆可知。”

“前辈何以不言明”

“你所欲谋者，需有长衫巾助阵才行。”

“长衫巾”

仇谨点头。“长衫巾虽烂不堪，却也有它的可取之处。”

“所以前辈至此，也是受人所托。”

“不”仇谨摇头。“我所欲谋者，也和你相似，故我在此。”

“我能信前辈”

“单凭仇谨二字，你便该信我。”

“可我尚不知我欲谋之最后，前辈又如何能晓”

“楚行慎为人，我还能知一二。”

“前辈慎言”楚江宇眉头一皱，却又瞬间解开。对此类事，他可愿暴露在众人面前。

“你们两父子很像，一直都很像。苦心经营数十年，他若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前辈所知，好像远超我想象。”

“楚行慎有数十年，我何尝就没有数十年”

“所以大殿之中，前辈是故意为此”

没人知道大殿中都发生过些什么，别人不清楚，两个当事人又怎能不清楚

方才大殿中，除却最后一击外，仇谨都不曾用过他擅长的杀人术。双刺虽冒寒光，却没丝毫针对楚江宇。十二剑后，仇谨脚下所站均被震陷七寸，此刻殿中早已不复当时模样，一个个大坑横裂，桌椅瘫碎，横梁之上也遍布着条条触目惊心的剑痕。

楚江宇一式接一式地攻向仇谨，十二式尽，仇谨却仅出一招。只此一招，楚江宇便被震得身体后飞，撞碎屋顶而出。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仇谨的破败衣衫和嘴角鲜血，楚江宇真就以为说自己能和仇谨五五相较。此时再看，方知彼此差距远比想象多得多。特别是在仇谨开口后。

“我也说过，你很不错，我杀不了你。此非恭维，而是事实。”

“前辈接我十二剑，每接一剑就说一剑的缺点。据我所知，前辈向来都不是个愿与人言的性格。”

“见猎心喜，当今江湖，资质与你相般者仅那一人而已。那人已成江湖公敌，我自不能再行多言。你不一样，你为故人之子，今日相见，又怎能不多说一些”

“所以前辈想要晚辈做什么”

“你想做的，或也是我最想做的。”

众皆侧目。

楚江宇看仇谨，眼光一闪，道“前辈当年以杀止杀，晚辈或是没有这样的本领。”

“我只双刺两根，你却有很多别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东西。”

“前辈信我”

“我或应该信自己。”仇谨指指自己。“可你也该看到，我老了，真的老了。方才那人所言不错，当今江湖，真能让我等痴心妄想者寄以希望的，不过你和凌御风两人。凌御风已不可能，若不选你，我等又该选何人”

“前辈是选人，还是选人身后的东西”

“若无人驱，再好的东西也不过东西。”

“何以凌御风就不可能”

“在你所知之事里，他有何可能”

“前辈应不会忘，万事皆有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此话虽是不错，但其所对者，是一个能将万事变成可能的个体。若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又当如何”

“前辈什么意思”楚江宇皱眉。最近赶路太急，他有太多消息没有收到。

“具体什么意思，待你离开长衫巾便会有人告知。烟雨楼能力，我向来都很认同的。”

“是吗”

“今天你已问了太多，何不亲眼看看”

“如此说来，单只前辈先前所言那两字，便已够我许以数万黄金。”

“他们可够数万金”

“差太远”

“我以数万金换，你觉如何”

“前辈吩咐，江宇不能不从”

楚江宇一改先前模样，变得温谦恭顺起来。一揖到底后，长剑回鞘，他也率着楚雾一行步出长衫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