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开始为这江湖考虑了。”杨念如言，视线却不在白衣男子身上，反是看向周文元。“文元，你说到底是这江湖催人变，还是忽然间的责任觉醒。以前我们认识的那个凌御风，好像一直都没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吧。我都有些难以适应了，你呢，又感觉如何”

周文元笑着。“我也有些难以适应，毕竟这倏忽拔高的形象，让我有些莫名就有些自忏形秽啊。”

“可我怎么记得某人曾说过，江湖之美，就美在它蕴含的东西很多。在这被水覆盖的江河湖海里，有鱼蟹螺虾，自也就有各种形形色色水中小虫。正因它们同时存在，所以江湖方可称江湖。而若只剩下一种，那未免就太单调乏味了些。不瞒你说，”杨念如双眼，始终还在周文元身上。“以前年少无知时，也想做个为国为民的大侠。也想除尽世间一切恶，努力营造出一个完美的大同世界。”

“那你为何又变了”

周文元问，杨念如自得回答。

“一呢，是因我确实惫懒再则就是，我遇到了这么一个惯能说服人的家伙。因他告诉我说江湖应是怎么样，所以我才真正放弃了那伟大的理想。现在呢，那个曾以此说服过我的家伙竟要自己变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好事啊。”周文元道，“世间很多人都有很多美好的梦，但因能力所限，便只能将梦做到半途。其实和你不一样，有时的我就想，凌兄能力那么强，为何不用这能力去做些造福苍生的好事所以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是有些暗喜的。或许我们所处这江湖，真就因他而变得晴空一碧也说不一定。”

“你就这么看好他”杨念如问。

“对他，我一直都很有信心。”

“但我还是不相信说仅凭他一人，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

“他一直都不是一人啊。”周文元先指白衣男子身前的两个蒙面人，再指那屋顶上的许多刺客，“以前他有我们这班朋友，现在他也有了合作者。难道杨兄就不好奇说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家伙，哪来的钱去雇这许多刺客看看，连近几年来不出现在市面上的鱼肠玄衣剑都出现了，这若没个几万两，应是拿不下来吧。”

“几万两”一直都未说话的莫玄衣冷冷开口。“你未必也太低估他们几位的身价了。”

莫玄衣身后，荆无欲开口而未开口。刺客门的规矩是拿钱办事，话嘛，是能不说就不说。此时莫玄衣搭言，显然已坏了刺客门规矩。但他终也只是个普通弟子，手中无鱼肠，他不可随意呵斥别人。再加那么一点小心思，他就彻底放弃了提醒的念头。

“说来也对，”周文元点头。“毕竟事涉四海山庄镇威镖局太湖渔帮这些江湖巨头，更别说位列十大世家的南宫前辈他们了。但现今江湖，能一次拿出十万白银的势力并不很多。杨兄不妨猜猜，那个和凌兄联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位又何必多猜，”海荒开口。“小鬼五阎罗的生平所留，恐就不止百万两。”

“海庄主若这么说，可就真是有些瞧不上他凌御风了。”杨念如冷眼看海荒，直看得海荒心底发颤，到得最后，他也只能闭口不言，再不说其他。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白衣男子开口。“杨念如从就不是那种犹犹豫豫的性格，你我兄弟，有话直说不好吗”

“好吧”杨念如极其无奈地点头。“其实我们想问的，就是方才文元说来让我猜的。与你合作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方就说过，不愿你们掺进其中来，你们又何必再问知道越多，你们就也越难独善其身。我被迫无奈下的不得不变，你们，却仍有选择。”

“没了，”杨念如摇头。“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们就没选择了，否则他们也不会在南京城围了我们整整五天。你凌御风可是江湖最重情义之人啊，甚连我这一直有义重之名的家伙也是比不上你。所以你得罪的人越多，我们这些朋友也就越是危险。既如此，你又不给我们说说说不定啊，若是那人实力真的够强，我们说不定也会加入你们的行列。毕竟以此残生来造福苍生，也是我们都曾做过的梦。”

“你们真想听”白衣男子问。

“若非真想，又何必说这许多”

“那你们可知我若说了，又代表什么”

杨念如一指地上那无论如何稀释都始终存在的斑斑血迹。

“现在已然是血流成河了，还能代表着什么”

“他们都会死的，你不介意”

白衣男子言毕，海荒等看向杨念如的眼里都夹满了惊慌。他们都无比清楚，若再加个杨念如，他们或真就将全部丧生于此。所以海荒出言“还请杨公子三思而行”

“望杨公子能三思而行，切不可和这为祸江湖的魔头同流合污”

杨念如转身直视，眼中满是不屑。

“实话说，我是真的瞧不上你们，一个个都是江湖的成名好手，现在呢，看看你们现在模样，谁还敢称你们为江湖巨头你们欲杀人，便也该有被人杀的觉悟。他们能以命相拼，难道你们就不能”

“公子觉得今日所死之人还不够多”鱼二爷冷声而问。

“我前不久方听到过一个消息，就在杭州城里，曾一日死了一百六七十人，且这一百六七十人，皆非在场诸位能比。所以若说死得够，多少又算够”

杨念如言时，白衣男子手中长剑不自觉就抖了一下。他看杨念如的眼里也出现了一丝警惕。

海荒等人进得开封城时，他知道，所以才会布下这么一个杀人局。至于杨念如等，他实想不到他们会现身此处。他们在，他就有了掣肘。无论所行何事，一旦有了掣肘，也就不可能再顺畅无比的进行下去。

所以他在等，虽是不知能等到些什么，但他只能等。这几个人的变化因素太大，不管倒向哪一方，都可能会引发相反结果。对一场动则千人的战斗来说，他们的存在与否或许并不怎样，但就现在言，一个顶级高手，则足已媲美十个甚至二十个一流高手。毫无疑问，除周文元外，杨念如他们都可称为顶级高手。莫玄衣虽是身在刺客门中，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刺客门，早就失去了约束这个鱼肠剑主的能力。

他不出言，海荒却是道“公子说笑了，杭州若出此等大事，我等又怎会不晓其事”

“你们不晓的事，实是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愿去说。说来你们也幸运，今日若非我在此，你们定都没有生还可能。所以，我们将说大事了，能让你们全部都死的大事。趁他尚未开口，你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公子此话当真”海荒抬头去看那直立屋顶的众人。

杨念如抬头去看莫玄衣。“喂，你能做主吗”

“我能做我自己的主，至于他人，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莫玄衣答，眼睛始终不离南宫无恨，他此行任务，本就只为南宫无恨。

“前时未见，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没想到竟是因为接了这么一个大生意。我不管啊，就算只为补偿我这几日的担心，你也不能再去追他们。”

“这是任务却非目的，为达目的，我又为何要去追他们”

“听到了”杨念如向海荒。“我帮你们留下了一个，也只能留下这一个，你可还满意”

屋下是杨念如和海荒言，屋上则是荆无和莫玄衣言。

“师兄莫不是忘了门主嘱咐”

“忘了又怎样”莫玄衣冷冷回答。

“如此看来，刺客门真真再留不住师兄了。”

“你若能力够，刺客门也留不住你。”

“师兄可曾想过叛出刺客门的后果”

“我尚未叛，又谈何后果。”

“师兄今日言，与叛又有何区别”

莫玄衣不再理他，而是微偏其头去看古菁。

“回去告诉门主，就说玄衣能力不够，无法将南宫无恨斩于剑下。既是能力不够，当然是无脸再见他老人家的了。记着……”

古菁打断了他。

“二师兄可曾听清大师兄所言门主若是问起，也烦二师兄代我照此对门主说上一声。”

“师妹你也……”

荆无甩手，再不去管他二人，只因屋檐下的海荒等人已做出了选择。他们逃命般的直蹿而出时，他也只能紧跟其后。莫玄衣和古菁可以无视刺客门一切，他不能，因他尚还没有那能力，无视所有的能力。因他身在刺客门，所以也怕刺客门。故而纵是心有不甘，他也只能就此言罢。

看着那包括赵雍在内的二十余人渐渐退出此片雨幕，白衣男子和他身边的两个蒙面人都未说些什么。从始至终，他们都只静静看着，直至所有人退去，场中只剩八人后，白衣男子方才开口。

“从今天起，凌御风便又背上了一桩屠戮江湖的大罪。”

“纵是全部杀了，你又逃得掉”

“虽是逃不掉，终也少了只厌烦的苍蝇啊。”

“有刺客门的诸人在，苍蝇终归是会少的。”

“说来也对，”白衣男子复又露出笑容。“整个刺客门中，除却莫玄衣，实无多少人敢背离门规。不，从今天起，似又多了个小姑娘。”他笑着，笑中带些戏谑，像极了老朋友的相聚。“话说你们都不给我介绍一下”

“你还不认识”杨念如也笑着。

“许多时间没听到你们消息了，又从哪何处认识”

“说来我也还不认识呢。”周文元开口。“说来这都怎么回事，这才分开几天啊，你就……”

眼中笑意所表，再是明显不过。

“别笑得那么猥琐，会让人家误会的。”杨念如用肩膀去撞周文元肩膀，却让周文元笑声更大了几分。

“那你倒是说啊，会让别人误会什么”白衣男子也笑着，笑得很开心。

乍眼望去，他们之间实有一个再好不过的氛围，但在这氛围之中，却是无人向谁靠近一步，也无人提出要寻个避雨的地方好好坐下聊一聊。氛围开始于杨念如及莫玄衣身边的女孩，也结束于杨念如和莫玄衣身边的女孩。

“青城剑派周采薇”

周采薇音色生冷，白衣男子嘴角笑容不变。

“青城剑派姑娘莫不也为杀我而来”

“今日似就是个绝好的机会。”长剑出鞘，直指白衣男子。

“难道杨念如那家伙就没帮我说些什么。”白衣男子连连摆手。

“他确说了很多，且我也信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说我不杀你。”

“你都信了，何以还要执着于杀我”白衣男子表示极度不解，所以眉头皱着。

“正因为信，所以才更要杀你。”

“喂，”白衣男子怒指杨念如。“你这家伙到底都背着说了我多少坏话”

“天可怜见，”杨念如举手。“为了帮你开脱，鬼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花了多少心思。为这，并不是一两顿酒可以解决的。”

“那她何以还要执意要杀我”

“怪只怪你人品太差，实和我等无甚关系。”

“切”白衣男子摆手。“但我没想到的是，你这家伙居然能一个人摸来开封城。”

“你什么意思，就你那点小把戏，是个人都能看穿，更别说我这种成名已久的大侠了。”

“这话确也不错。”周文元附和着开口。“你此行目的，真是太过明显，明显到连他都能看透。”

“喂”再撞周文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知我这段时间可是变聪明了不少，不信你问莫玄衣和采薇姑娘，很多主意若是没我，他们想不出来。”

“真的”白衣男子抬头去看莫玄衣。

莫玄衣点头。“但他酒量真是差了不只一点半点，让人都提起兴致来。”

“你好意思说我”杨念如反驳，为了尊严，他必须反驳。“也不知是谁先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