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年元夕,杨念如既无亲朋寻访也无好友共聚,百般聊赖下,便是孤身一人地跃上屋顶,去看那将满城都映成白昼的灯火。
兴之所至,便是吟出了稼轩这首传世之青玉案元夕,再又兴之所至,便是两锏在手,旋转翻飞间,便是整个人都融进了那股突忽而起的旋风之中。风中夹二色,好似金银两条巨龙在腾跃翻飞。此式即成,杨念如便是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鱼龙舞
这是他从未显露人前的招式,纵是沈杨凌御风这样的至交好友,他也未曾说起过。当然,这非为了提防什么,正像他对凌御风所言一样,“一些可以让人目瞪口呆的东西,就该在适当时候做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事。”
虽是不明招式威力如何,但在凌御风面前,杨念如还是忍不住要炫耀一下
“他们都说你武功如何如何。以前我信,但现在,你很可能是连我这对金银锏都过不去。知道吗,我最近是悟出了一个大招,别的不敢说,便是像你大梁公子那样的剑,应也轻易破不开屏障。可你也是知道的,两人相斗,一旦破不开屏障,那就意味着你已经失去了先机,甚或者是唯一的机会。所以现在,你知我厉害了吧。这事可是不能随便对人说啊,特别是沈杨那家伙。一者呢,我怕自己忍不住就伤了那家伙再者就是,每个人都该有些轻易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就想上边所说,一些可以让人目瞪口呆地东西就该出现在那能让人目瞪口呆地场合之中。所以千万保密啊。”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也并不想让我见识见识”凌御风本已将剑摘下,听他说完,便又将剑放回原处。
“不想不想”杨念如连连摆手。“不妨告诉你,现在这招也不过是初见雏形,还有很多可完善的地方。我相信啊,若真练到了大成,说不定就连你这家伙也会被我一招惊退。”
杨念如说这话时,已是三年前的事。三年过去,相较最初的鱼龙舞,经这三年的完善,确是有了不少的进步。但他惊退凌御风的话却是没有实现。今日初显,不仅没有惊退凌御风,甚连身边所余六七十人都未惊退,哪怕一招之后,围在他身边的五组二十人已是尽皆倒地不起。
虽是没有惊到那些人,却是成功将沈杨惊了一惊。那等浩大的场面威势下,沈杨甚至愣了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正因这一愣,双爪抓出的速度便是慢了一步。一步之差所带来的结果,便是他也受了今日里的第一次伤。
“杨贱啊杨贱,你可瞒得我好苦啊”
口中愤愤出声,双手也是携怒而出。可是不管他怎样,还是不能像杨念如一样冲破那坚固无比的层层围堵。他也想像杨念如一样的放个大招,不管今日还是当日杭州,他都想像他们一样的放个大招,因为那样的话,或许一切都会得到质的改变。可是他不能。这一刻,他终于是意识到了自己和那两人的差距。同时,他也无比后悔说自己为何要去虚度那么多的时光,不好好钻研提升一下自己的武功招式
一切都是来不及了,起码今日言,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杨念如一招而毕后,并没有像凌御风一样的顿倒于地。他正威风凛凛地站着,旋风之后是微风,旋风能让人倒,微风却是只能吹起他的衣衫,增加他的威仪。而在所有人都落地的瞬间,那些原本是插在沈杨周采薇身边的三把剑也瞬时围了过来。
“这就是你们小看我的代价。”双锏相碰,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响。
可那组成三把剑的十二人却是不为所动,既不为他言语所动,也不为那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尸体所动。他们不过出剑,再次整齐划一的出剑。
沈杨虽怒,但当那十二把剑再次整齐划一地刺向杨念如,他还是关切地开口。
“杨贱,可还能坚持”
“废话,”杨念如没好气道,“现在的你可是再没资格来问我。看好了啊,老子现在可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沈杨笑出了声。“你若再能一招放倒那十二人,我便承认你是天下第一。否则的话,可别想着我会去帮你解围。”
“只愿你不要再让我帮你解围便好。”
说完,杨念如再次投入了战斗之中。可在那一招之后,他终是耗费了自己许许多多的力气。所以纵是四角缺一,他也不能立时解脱而出。不仅不能,甚还有被连连压制的迹象。
杨念如知道自己情况如何,杨念如清楚时,沈杨也能猜到少许。因在杭州城里,他可是一直陪在凌御风身边的那个人。所有可以一式倾天的招式,都不过只有一招而已。因为一招之后,体内精气已是再不能支持他使出第二招。凌御风如此,现在的杨念如亦如此。所以在见杨念如那般景象后,他也出声道“哈哈,不管你们再怎么厉害,到得最后,还是得我沈杨来收拾残局。”
“你?”杨念如也是大笑出声。“只要不用我来救,便是成天下之大事了。”
“等着”
沈杨开口后,不管脚步还是手上动作,便都快了不止一点。
“难道你也想像凌御风一样以命换命?”
“难道不可以吗?”
“算了吧,你可比不上他,纵是受了伤,他也能以一对三而不败,可你呢?莫说以一敌三,恐是敌二也不行吧。”
杨念如说完,沈杨虽是不太服,却也不曾再说什么。他们虽都想着凑在一块,但经几番努力,却是不曾建功。所以此时,周采薇只尽力做着自己能做的,而是不像沈杨一样多语大话。
他们都好像在想相应的对敌之策,可经良久,却仍不见成效。乍眼看去,他们像是胶着在了一块,可在这样的胶着中,明眼人都能看到杨念如越来越不支的身体动作。他的双锏依然在舞,可是已不能再像此前一样。此前,他没锏都能挡下一招攻击,现在呢,为化一招,他都得挥出两招方能建功。所以两军对垒,彼此胜负也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但在这样的胶着中,杨念如一方却仍还也一直都存着转机。
马杰,从战斗开始直到现在,马杰也只出手过两次,且是次次建功。但在有人专门转身盯他,哪怕针对杨念如的十六人中少了四人,那盯树林者也是不曾转身去对杨念如,而是始终站立原地,完全不管另一处战场的情况到底如何。
可就这时,马杰却是成了场中唯一可能的转折。他仍站树后,双眼直视前方,耳朵却是一丝不漏的将身后动静听在耳中。声音听在耳中后,他也好像是亲眼所见一样。不管沈杨周采薇,他们手中兵刃依然还像此前一样的有力,但那最能造起声势的双锏,此刻却是越发弱了下来。特别是在声势最大的一招之后。
不管柏子尖抑或杭州,马杰都是亲见之人,所以他也知晓自己此时的重要。恰在这种时候,他也越发能让自己安静沉着下来。而这安静沉着的结果,便是呼吸和这林中所有可能出现的脉动都达到了完全一致的状态。他在等,却也不知自己到底都在等些什么。或许是等那些刀剑动作的自行紊乱,也好像是在等那林中可能出现的一些东西。
他已站了整整有两刻钟的时间。这两刻钟的时间,他不仅听到了剑鸣与风声,也是听到了那许多人的呼吸声。不管是那些参与战斗的还是光站着去候自己的,长时间的移动站立后,呼吸都已越见沉重。可那剑招依然不变,候他之人的专注力也是一如初时。
双手本在一刻钟前就已伸入衣内,可是停了整整一刻钟,也是不见伸出及其他什么动作。
马杰是想干嘛呢?若是只想解决林前所站那六人,对他来说应非什么难事,因那六人皆在与杨念如斗是便是身有所伤,所以纵是他们精力再如何集中,也不可能避过马杰的全力一击。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等了又等,等到杨念如都已不耐烦起来。
“我说马大侠,你到底在等些什么沈杨靠不住,难道竟连你都靠不住”
自是无人相答。
马杰本就不是那种话多之人,再加此时情况,他更不可能再开口说些什么。可当杨念如话声起时,他却也是抬起了头。因和杨念如声音同时而起的还有风,且是不小的风。马杰双手也从衣内抽了出来,如果细看便可见他双手之中皆是握有十数根泛着冷冷银光的细针。
袖里乾坤,可纵衣袖再宽,袖中所藏事物终也有限,特别是袖箭飞刀一类的东西。所以江湖虽是人人都知道他身上的东西多,却是少有人知他身上所藏最多者是什么。
银针,只需根小小的竹筒,便能塞下百余根不止。因它体积少数量多,所以哪怕学时要比其他东西更苦些,他也坚持着将其学了下来。
相传蜀中唐门有一暗器名叫暴雨梨花,暗器激发时,便有数以千计的银针齐射而出,拥有让人防不胜防的效果。可在唐门没落后,这可称为暗器之首的暴雨梨花也是再没现身过江湖。
马杰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制作一个暴雨梨花,但从决定学习暗器的那天起,他就想再用出暴雨梨花。为了这个小小的愿望,他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先是一根,再是两根,然后四根。随着修习的时间越长,他能同时发出的银针数也就越多。十五年过去,就对如今的他言,怕只怕手中的银针不够,否则他都能同时一洒而出。
可当洒出的银针越多,也就意味着它的难度越大,准头也越低,所以马杰才会等,他在等风,等那已经和他极为熟识的风。
火可借风势,马杰手中的银针也一样可以。空中袭来的风不仅不会削弱改变银针的威力及轨迹,而且还能依借风势,让出手的银针更快,声音也会更小。
所以风至,马杰也是再不停留。只见他倒转其身,双腿蹬在树干,身体后飞时,双手也同时甩出。此时若你再去看那能将他整个身形都统统挡住的树干,定会因那两个身及六寸的脚印给惊到。
凭借腿上传来的后冲之力,再加同向之风。那数十根银针便是呼啸着同时射向那密密麻麻,现在依然站满人的战圈。
银针入肉无声,可在入得人体后,它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敲了一下的连连震颤起来,那小小针孔也在这样的震颤之中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到得最后,竟是好像被一根铁钎给刺了似的。
横立林前的六人并没有将所有银针都拦住,或者说,当他马杰甩出银针时,针对林前这六人的便是只有十数根。至于另外那些,则是瞅着众人所站缝隙的疾冲而出,直向那些或是背对或是面对树林的黑衣人而去。
“砰砰砰”
人体倒地之声接连响起,纵是身体传来不好的预感,他们也是再无时间精力去左顾右盼。面前所对这些,可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人物,莫说分心,只要稍有不慎,便会会让他们冲阵而出,甚或会让在场所有人都留在原地。
沈杨周采薇终和杨念如不同,四剑之所以能将他们一再围困,不过得源于他们之间的配合而已。而当配合被人从外打开了一角,那就好像始终黑暗的房间里透进了一缕阳光。且这对周采薇沈杨言并非一缕阳光,而是能将整个世界都给完全照亮的巨大光柱。所以那些缝隙便过的银针也是选择性的忽视了杨念如,专向周采薇沈杨而来。